入秋后凉城的天便彻底萧条了下来。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明明昨天白天天气还很炎热的，结果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后，今天气温便急转而下，一下子降下来六七度。街道两边的树都掉下来了不少叶子。早晚两头在外面，短袖都已经要穿不住了。宋芷澜不自觉拢紧了身上的长袖外套。在这一点上，顾斯珵果真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就跟大多数男人一样粗心大意，根本都不知道“体贴”这两个字怎么写。打眼一看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但其实比孩子还要幼稚不懂事儿。可今天从酒店离开前，他让章易带来的给两人新买的换洗衣物里她的那一份，赫然摆了一件长袖风衣。因为一直在室内所以宋芷澜并不知道外面降温了，当时并没有穿。顾斯珵竟还苦口婆心地说道：“我看天气预报了，今天大降温，你还是穿着吧。你天生不抗冻，不穿外套出去会冻感冒的。而且早晨天气尤其冷。”

这简直不像顾斯珵，可……尽管非常不适应，宋芷澜也并没有再表现出任何排斥的表情。自从她那句模棱两可的话说完之后，顾斯珵就像是变了个人。或者准确来说，他像是突然多了很多底气和……勇气，表现得要比以往热切许多，也……真诚许多。昨晚顾斯珵表现得那样反常一方面是终于吐露了心声才做了真实的表达，另一方面可能也是有酒精作用。总之，今天早上醒过来后，虽然他比起之前要温柔贴心了许多，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比较克制的。好像酒醒了就能找回些理智，把前一天晚上自己扔出去的脸面又一张一张地捡了回来。但尽管如此，在眼角眉梢间还是能不经意间泄露出他的欣喜与温柔。宋芷澜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但这种变化又非常的细微，让人根本无法清晰地察觉到。可她又能明确地肯定，她和顾斯珵之间，是真的有东西发生改变了。而她也有种预感，这种改变会让所有的事情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目前来说，她需要这种改变。站在顾家老宅门口，宋芷澜远远地看着不远处矗立在园景中的别墅。这栋房子她来过很多很多次了。那时候他们刚结婚，而顾斯珵的爸妈又担心他们没办法照料好自己的生活，便经常叫他们回老宅吃饭。宋芷澜想起了那对老夫妻。丈夫严肃寡言，妻子温和大方。即使宋芷澜与他们只有短短三年的家人缘分，但宋芷澜也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善意。甚至可以说，她在亲生父母身上没得到的关爱，她的公公婆婆全都给她了。可这所有美好的一切，都从他们婚变的那一刻开始发生改变了。宋芷澜承认，因为韩珈这个人，她对老两口是有怨恨的。因为所有的事情最后走到那步田地，离不开他们对韩珈的纵容。也就是说，是他们为韩珈犯错提供了机会。而五年之后，这里她就只来过一次，那唯一的一次，她也是浑身带刺的。她不知道这一次自己应该以怎样的面貌去面对他们。甚至她心里都想过不想再面对他们。她对他们两人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了，不论自己以什么态度去见他们，她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个住在那里面的小豆丁，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爱到骨子里也惦念到骨子里的孩子。哪怕那里是龙潭虎穴，她也要进去。更何况是……面对两个不知如何面对的旧人？顾斯珵看了眼身边的女人，淡声道：“进去吧。”

顿了顿，“爸妈……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宋芷澜没纠正他的称呼：“你跟他们说了？”

顾斯珵点头，转过身站到她面前，帮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低声道：“不要有压力，也不用紧张。很早之前我就把所有事情跟爸妈说了，他们也能理解你。芷澜，他们很想你。”

宋芷澜感觉到鼻子一酸，她立刻转过脸看向旁处，快速眨了几下眼才止住了眼中的泪意。开口时她的声音有些闷：“好，那我们进去吧。”

顾斯珵带宋芷澜走到了门前，他抬手按了下门铃。宋芷澜双手交握在身前焦躁地互相握着，眼睛一瞬不瞬看着眼前紧闭的门。很快，门内传来了响动，“咔哒”一声，门从内被推开。而在越开越大的门缝后，宋芷澜看见了姚淑丽。她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两分。姚淑丽在看见她后似乎并不意外，那笑容仍是与五年前一样的温和慈祥，她自然道：“来啦？快进来吧，早饭刚做好。今天天儿冷，赶紧进屋喝点儿热粥暖暖身子。”

那热切的模样，与五年前如出一辙。有那么一瞬间，宋芷澜以为自己穿越回到了没出事儿之前。本就酸着的鼻子此时更酸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急促的呼吸，淡淡笑了下：“好。”

顾家老宅内还是与五年前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宋芷澜进屋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顾远东。“爸。”

顾斯珵淡淡地打了声招呼。顾远东放下报纸看向两人，威严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他的目光在宋芷澜脸上停驻了两秒。宋芷澜张了张嘴，一声“爸”哽在喉头。一时心中酸涩，停顿了两秒，她才微微弯了下腰，缓声道：“顾董。”

此时正在厨房张罗早饭的姚淑丽听见宋芷澜这一称呼手上动作顿了下，紧接着细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而顾远东似是也怔了一下，然后便也没说什么轻轻颔首。“早饭刚做好，坐下吃点儿吧。”

宋芷澜从进来的时候就在四下寻找着，但始终没看见炀炀的身影。此刻她略显为难地抿了下唇：“就……不麻烦了，我来……是想来看看孩子的。”

顾远东从沙发起身往餐厅走，淡道：“孩子一会儿醒了也要吃饭，左右也是等着，把饭吃了吧。”

顿了顿，“知道你要来，你妈特意起早给你做的。”

宋芷澜一怔。顾远东转过脸看了她一眼，问道：“早上吃了吗？”

“……没有。”

她早上一睁眼就惦记着来看孩子，哪里有心情吃饭？“那正好，你们两个都过来吃两口吧。”

言罢顾远东便径直走去了餐厅。顾斯珵看了眼宋芷澜，然后淡笑着伸出手臂轻轻抱住女人的肩膀，大手捏了捏她的肩部：“走吧，去吃点儿。这么香的饭味儿，你都不饿吗？”

宋芷澜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通往二楼的楼梯。看样子，炀炀现在应该是还没醒。来都来了，也不差多等这一会儿。于是她收回目光“嗯”了一声，跟着顾斯珵去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