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提起你外婆了？”

宋斌看着女儿平静的面庞。宋芷澜笑了下：“你说你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我是否可以理解……你对妈妈有愧疚？”

宋斌一怔，沉默了很久很久：“年轻的时候只关注自己的得失，却忘了……最先开始忽视伴侣感受的，是我。你妈妈所有的不安与焦躁，都来自于我。是我……最先背叛了婚姻。”

“如果这一切都是误会，甚至可以说是阴谋，你会为了妈妈而忏悔吗？”

男人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知道我和顾斯珵为什么会受伤吗？”

宋斌一瞬间沉默了。他不是个愚蠢的人，甚至还要比大多数人都聪明，不然也不会有能力操持着这么大一份家业。所以在宋芷澜开口的一瞬间他就猜到了一些。或许他这辈子所有的愚笨和蠢顿都给了那个早就离开他的女人，有人说恋爱会使女人变笨，但其实对于男人也是。他宋斌这辈子唯一体会过的爱情便是与她，只是……后来的事情发展脱离了掌控，让曾经美好的一切都变了样子，变得丑陋、恐怖……所以他只要一看宋芷澜的眼神大概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尽管顾斯珵和宋芷澜受伤的消息被封锁住了，就只有一些亲近的人隐约知道点儿，但对于真凶是谁各人都有各人的猜测。而宋斌在得知这两人是在S市受伤后，便隐约猜到了一个方向。宋芷澜从得知真相后到现在一直在隐忍着，她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跟宋斌把当年的事儿说了。眼下显然不是这个“合适的时机”，但她等不了那么久了。她只要一想到这么些年来妈妈背负着的谩骂与污蔑她就恨得浑身发抖。“刺伤我们的人，是白丽英派来的。”

宋芷澜的声音很平静，但那双黑眸却是深不见底。宋斌脸色一白，身体僵住。“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跨越一千四百多公里来杀我吗？”

“……杀？”

宋斌似是极为艰难地吐出了这个字。“对，杀。”

宋芷澜扯唇，“那个人是想杀了我的，是顾斯珵及时出现挡住了，我才捡回来一条命。”

她交叠双腿，面色如霜，就连那双漂亮的眼眸也满是寒冰：“因为我知道了她的秘密，足以置她于死地的秘密。所以她害怕了，慌了，她想要灭口，想要让这个秘密永远烂在我的肚子里，让我带进坟墓里。”

宋斌能听见自己凌乱的心跳声。在这一刻，他忽然开始恐惧，他恐惧宋芷澜会说出些让他的世界颠覆的事……“这次去S市，我是去见谁的，我想您应该能猜到。”

宋芷澜看着男人惨白的面色，“王忠德。那个让你恨之入骨，你这么多年来都坚信给你带来人生耻辱的男人。你知道我见到他之后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宋斌的脸色比起刚才更加苍白，就连嘴唇都已经毫无血色了。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王忠德求他原谅时说的那些话。那时的他太愤怒太痛苦了，那个可恶的男人他恨不得杀了他！所以他的所有解释在他看来都是狡辩，他一个字都不信！难道……“你不是一直以为他和妈妈背叛了你吗？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一切都是阴谋，都是有心之人设计好的，为的就是陷害妈妈！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呵，就是与你同床共枕还为你生了一个女儿的白丽英！”

宋芷澜情绪略有些激动，以至于脸颊都微微泛红，她晶亮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对面的男人，气势凌人。宋斌嘴唇颤抖，固执道：“你、你一定是被他蒙骗了。那个男人为了逃脱罪责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他曾经也……”“您这样骗自己有意思吗？”

宋芷澜忽然道，“如果他是在信口胡说，那为什么白丽英要如此紧张甚至还铤而走险雇凶杀人呢？”

男人颤抖苍白的唇刚张开些许宋芷澜便又说道：“那个试图夺走我性命的凶徒就在顾斯珵手里，也是他的人审问出来的。这件事如果我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说出来的。”

宋斌止住了未出口的话，就那么面色惨败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尽是痛苦与绝望，那本就苍老的面庞似是又衰败了几分。父女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陷入沉默，而宋芷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男人浑浊眼眸中的悔恨与挣扎。好半晌，她才平静开口道：“其实，就算我不跟您说，这么些年您心里也自有评断不是吗？即使不需要任何证据，你也知道真相如何。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比我更了解，她是否会真的做出那种事儿您也更清楚，不是吗？你早就知道她没错，你也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武断与自大造就的悲剧。您至今还不愿意相信，不过是既不愿面对自己的错误，也不敢承认是您间接害死了妈妈罢了。”

宋芷澜最后的这一句话无疑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宋斌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脏上。他身形微微一颤，挺直的脊背也佝偻下来，好像一瞬间遭受了巨大的打击。那双激荡不安的眼眸也在那一刻猛然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变成了一潭死水，毫无波澜。似乎有什么东西抽走了他眼中的最后一缕光。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而顾斯珵端着刚沏好的热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他停顿片刻，然后便将三杯茶放在了桌面上，紧接着便坐在了宋芷澜身边，一语未发。宋斌双手捂着脸，忽然低声道：“其实我骗了你。这些年我一次都没去看过你妈妈和你外婆。我……心里有愧，我不敢面对她们，我害怕。”

宋芷澜垂下眼眸，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淡声道：“我想她们也不会想见你，你不去打扰她们是最好的。”

宋斌满脸的痛苦与悲戚，他用祈求一般的目光看着女儿，沙哑着声音问道：“我这辈子……是不是不论做什么，都没办法补偿她了？”

“你亏欠的人太多了。”

宋芷澜放下茶杯，眸光平直，“你能为她做的，就只有最后一件事。”

宋斌眼中绽出一道光芒：“是什么？”

“让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得到报应。白丽英，我要她万劫不复，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