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原本在他人四十岁之后就能进行重新分配的资源,现在却无法进行流动,会损伤多少人的利益,引起多少纠纷。这也是个问题。但是这并不在朱邪玉麟的考虑范围之内。想要活下去,而且活得好,是每个人都在追求的东西。不能因为原由的规则而去压制生命。“所以你现在是被孤立了?”
那男子笑了笑,面容温和,甚至还带着点骄傲:“我不过是重复了风炎将军的过去而已。”
“暮云卿以前也被孤立过?”
朱邪玉麟不免好奇。那男子看着朱邪玉麟,感慨万分:“暮家真正和风炎将军亲近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不是老了,就是已经死了。现在还活着的,就只剩下我和林儿了吧。”
“林儿?”
“风炎的生母出生高贵,但却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只是好人不长命,她在生下风炎之后,就走了。只是风炎作为嫡孙,本应该受尽宠爱。但暮家抓周的时候,嫡系们带着他去了祖祠,回来之后,风炎就被孤立起来。”
“孤立是指,冷落他,不理睬他,欺负他吗?”
朱邪玉麟想起的是军校中的“孤立”,这种情况若是没有出任务还算好,但要是出任务,很有可能会造成被孤立者的死亡。所以,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阴招。那男子笑道:“风炎好歹也是嫡孙啊,暮家的长辈怎么可能会让人欺负他。只是,任何一个跟他做朋友的人,都是暮家长辈安排好的,任何一个接近他的人,都带着各自的目的,任何人跟他说话,都要恭恭敬敬,冷漠疏离。从来都没有人抱过他,也没有人愿意和他正常讲话。他在这样的环境中,从一岁长到了三岁,成了一个不会笑的小孩。”
朱邪玉麟愣了一下,她的童年就是在大杂院中疯跑、做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王,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孩子的童年还能在压抑和寂静中成长。暮云卿这样都不成为一个变态,心理素质还真强悍。“但是后来,洛未国师来了,带着欧阳皓月。皓月公子用两年的时间,让风炎对他的行为有所反应,又用了两年的时间,和风炎说上话。公子的那种转变,让我们都很欣慰。”
朱邪玉麟安静地听着,有些感动,也有些遗憾:不知道那边世界的自己怎么样了?虎妞有没有把暗杀她的人揪出来。那丫头阴狠的性子,真让人担心啊。不过朱邪玉麟又很疑惑,这丫头明明一开始是和自己一样笔直的性格,什么时候开始长歪的?“之后风炎将军就和皓月公子形影不离,一直到他十六岁。”
“我知道,暮云卿那一年去了西北。同时还发生了什么吗?”
那男子苦笑了一下,道:“林儿在那一年,被一个男人玷污,跳井不成,醒来之后就成了现在这种痴痴傻傻的摸样。”
朱邪玉麟愣了愣,冷下声调:“是谁?”
“那个人被风炎给杀了。林儿会偷偷给风炎带好吃的,没人的时候会跟风炎说说话,她一直都是个很坚强很聪明的孩子。所以风炎对她也会比较特别。在出兵前一条,风炎将那个男人杀了祭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震慑暮家其余的人。他那个时候虽然是西北大将,但毕竟初出茅庐,还没有自己的将军府,带着一个女子出征,也不方便。只能将林儿留在暮家。”
朱邪玉麟能想象的出来暮云卿那时是多么地懊恼和痛恨,眉头微皱:“我听说暮家并没有旁支,那你有没进入过祖祠?”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知道有一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往祖祠,还能避开所有守卫。但入口,在林儿的房间。”
“啊?”
朱邪玉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那是风炎将军派人挖的,他说总有一天能用上。那个时候我年龄也大了,将入口放在我的房间可能不安全。”
想起那个林儿充满敌意的眼神,朱邪玉麟就有点头痛:“我今晚去试试。她的房间在哪里?”
从那男子的院落出来,朱邪玉麟轻叹一声,正在踌躇现在要往哪里去呢,就见那大眼睛的小孩颠儿颠儿地跑出来,抓着她衣袍的下角,道:“你不是死人。”
朱邪玉麟被逗笑了,蹲下身,跟她平视:“我当然不是啦。”
那小孩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金属,很粗糙的六角星的形状,递给朱邪玉麟:“给你。巫师姐姐。”
朱邪玉麟愣了一下,又听见脚步声,就抬起头来,那男子也跟了出来,对朱邪玉麟道:“这孩子开了天眼。”
朱邪玉麟眨眨眼,小心地将那六角星收了起来,对他们福了一福,转身,原路返回。查探人家祖祠这种事,果然还是应该留到晚上比较好。朱邪玉麟回到议事厅的时候,辰舟的神情有些诧异,很快就恢复成笑脸:“我还想着是不是该派人请你回来了。”
朱邪玉麟笑道:“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回来了。”
辰舟点点头,走到朱邪玉麟身边,道:“我带你熟悉一下暮家,然后在后花园中设宴,为朱邪玉麟姑娘接风洗尘。今晚你好好休息一晚,等明天风炎回来了,再开始。你看,行吗?”
朱邪玉麟顺从点头,晚上能得到空余的时间,那真是太好了。至于为什么要等暮云卿回来,朱邪玉麟自动理解为,人家有心撮合她和暮云卿呢——好吧,其中正不排除她自恋的成分。吃过饭,听过歌舞,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朱邪玉麟在下人的带领下,到了客房。等到三更天的梆子敲过之后,她猛地睁开眼睛,掀开被子,小心地打开门,顺着墙角的阴影,一路快速往林儿的房间跑去。只是在她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推门进入房间的时,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屋子很乱,但并不妨碍人的正常行走,屋里还点着微弱的油灯,火光暗淡,但也足以看清,屋内没人。朱邪玉麟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从入口进入祖祠再说。她冒这么大风险是为了暮云卿,想来只要她跟林儿解释清楚,她应该不会去充当那么破坏者的角色。朱邪玉麟将床板一一掀开,半身钻入洞口之后,又重新将床板摆回来,这才放心地走进一片黑暗中。她从袖兜里取出来一颗夜明珠,这是在宋烨修的马车上顺手牵羊扣下来的。谁让他这个做爹的竟然不相信女儿?真是该罚!所以朱邪玉麟用夜明珠,用得可谓是得心应手。暗道很长,而且很窄,只能容纳一个成年男性通过,万幸的是暗道中并没有岔口,朱邪玉麟走了约莫两刻钟,顺利地看到了尽头的石门。朱邪玉麟在印主的帮助下,从她新发现的那条暗道快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换好衣服躺到床上,就听见外面侍女在叫她起床。朱邪玉麟长舒一口气,业务熟练地将印主往被子里一塞,施施然地揉乱了揉法,半睁着眼睛,一脸迷糊地去开门。那侍女看着朱邪玉麟,捂着嘴巴笑了笑,道:“姑娘先梳洗一番,可好?”
朱邪玉麟一眼看见那侍女身后还跟着一溜的侍女,各个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满是衣裙、朱钗首饰,那架势,就跟大户人家嫁女儿也差不多了。朱邪玉麟被唬了一跳,迷糊脸也装不下去了,瞪着眼睛干脆拿身体堵住门口:“你们想干嘛?”
为首的侍女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姑娘,您莫不是忘了,今天是风炎将军回府的日子啊。”
朱邪玉麟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暮云卿回府和她要被他们盛装打扮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眉头就皱了起来。见朱邪玉麟真的要不高兴了,那侍女赶紧解释:“主人说,您和风炎将军是能够救暮家所有人的关键。让我们好好服侍您。您毕竟就快要成为风炎将军夫人了,暮家总不能让您受委屈不是。”
“什么……将军夫人?”
朱邪玉麟现在有点怀疑,是不是她昨晚大脑皮层处于持续放电状态,导致她今天有些神志不清啊。为什么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她理解起来这么困难呢?那侍女也很惊讶:“您还不知道吗?风炎将军和皇上讨了圣旨,只要暮家的危机一解除,您和将军的婚事就要昭告天下了!”
朱邪玉麟愣了一下,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难怪,宋烨修前天晚上就一口咬定了她为暮云卿心神荡漾,难怪宋烨修那么防备自己,原来暮云卿早就先一步把她强行纳入他的阵营,通报天下就瞒着自己!好你个暮云卿,老娘好心好意要帮你,你他妈竟然这么算计我?朱邪玉麟真的生气了,也不管门外还守着那么多的侍女呢,一甩手,大力关上门,转身就进了房间,换衣服,准备走人!看那长明灯也知道,暮家这么些年肯定没有表面上那么清正廉洁爱民如子,她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腐朽的家族冒险?天下百姓又怎样?她朱邪玉麟不过是个魂穿而来的小人物,跟这个朝代本来就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你们要天下大乱也好,要争权夺利也罢,本姑娘不奉陪了!见朱邪玉麟脸色不对,刚从被子里挣扎着钻出来的印主很是识时务地将到了嘴边的抗议给吞下去,走到朱邪玉麟脚边,低着头,蹭了蹭她的脚踝。朱邪玉麟低头看着它,沉默。此时她已经换好衣服了,心中的怒火也收了起来,面色可以说是恢复如常。她弯腰抱起印主,不看那扇门,也不理门外焦急地喊她开门的侍女,打开窗户,抱着印主就从窗户跳出去,快速离开。印主被她抱在怀里,还从没有经历过她心情这么糟糕的时候,就有些不知所措,也就忘了探查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