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卿关上门,走了两步,靠在和朱邪玉麟客房共用一个墙壁的另一面,微不可查地轻声叹息了一声。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如果说,在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在不知道仅剩的那些暮家人在落魄无助、甚至那一条命都是属于他暮云卿的时候,还能做出这种恶心人的事情——暮云卿对于暮家其实并不算是全然没有感情。但是现在……哈,算了吧!暮云卿本来就因为被暮家的长辈算计,憋了一肚子的火了,现在这些由他亲手从郁竹正的手中抢下来性命的暮家人这么做,算是毁了暮云卿心中对于暮家的、最后一丝愧疚和担忧。至此,暮云卿才算是彻底摆脱了暮家对他的影响,能够真正随心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只可惜,当暮云卿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朱邪玉麟正在和欧阳皓月抱怨这一点。“我记得你也是大家子,对不对?”
朱邪玉麟撑着胳膊看着欧阳皓月,也许是说开了,对着他的神情没了一开始的疏离,透着一股子亲昵的放肆。如果忽略朱邪玉麟所说的话,欧阳皓月还是很喜欢朱邪玉麟现在对待他的态度的。轻叹一声,欧阳皓月点了点头,顺便,截住了朱邪玉麟的话头,道:“你是想说,暮云卿对待暮家的态度让你很不喜欢?”
朱邪玉麟嗤笑一声,道:“这是他的家事,本来我就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是!他娘的老娘现在并未和他和离或者并未被他休弃,多少也算是半个暮家人吧,可你看看,那群暮家人对我是什么态度!”
当初要不是印主在身边,时时刻刻帮助着她,朱邪玉麟都不确定自己在暮家那个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步步危机的地方,都被陷害、伤害了多少次了!这么一想,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而且……”朱邪玉麟摆摆手,打断欧阳皓月的话,眉头紧皱,道,“也不是我要说暮云卿什么,暮家人毕竟只是给了他一条命,他在处月部为难的时候,还未及冠就去驻守边关了,称得上是力挽狂澜了吧?”
欧阳皓月在朱邪玉麟目光灼灼的逼视之下,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看!就是这样!”
朱邪玉麟一拍大腿,认真道,“都说公道自在人心,这句话算得上是真理了!但你看看,我们都能看得出,暮云卿那一番挺身而出、并且驻守西北边关整整十年,从未出过大乱子,这份恩情,能够偿还暮家给他生命的恩情了吧?”
朱邪玉麟话说到这个份上,欧阳皓月就是想揣着明白当糊涂也是不可能的了,苦笑一声,看着朱邪玉麟,道:“你到现在,还是在怜惜暮云卿……”只有在喜欢一个人喜欢成了习惯之后,才会将他放在最重要、最不容伤害的心上。而朱邪玉麟嘴上说着已经不喜欢暮云卿了,已经对暮云卿死心了,但是她的言行,却是实打实地在帮暮云卿辩护,甚至是在提到暮家对于暮云卿的苛待的时候,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出来,但言语间流露的心疼是不能造假的。欧阳皓月在这个时候,也彻底死心了。朱邪玉麟神智很清新,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在面对欧阳皓月的时候,总有种微醺的错觉,好在这种错觉并不会影响到她的判断力,只会让她在面对欧阳皓月的时候,更加自然。因此,朱邪玉麟就暂时没有去追究自己现在这种状态的原因,只是笑着对欧阳皓月道:“你这么认为啊……那这样的话,我们还是朋友吗?”
朱邪玉麟是真的不想失去欧阳皓月这个朋友。欧阳皓月仗义、有能力、为人风趣幽默,更难得的是,自家儿子也很喜欢他——虽然欧阳皓月明显也教会了纯洁的印主一些很不和适宜的东西——朱邪玉麟表示,瑕不掩瑜,她还是很珍惜欧阳皓月的。欧阳皓月没想到,他最开始的时候担心的问题,终于还是被朱邪玉麟给问了出来。轻叹一声,欧阳皓月缓缓道:“现在……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朱邪玉麟瞬间有些提心吊胆。欧阳皓月见状,轻笑一声,反手握着朱邪玉麟的手腕,淡淡道:“我和风炎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我们的品味和喜好一直都很相似……我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明明是我和你缠上了红线,但最终,纠缠在一起的,会变成你和暮云卿。”
朱邪玉麟并不是很相信红线这种说法,但显然欧阳皓月现在情绪不高,也是没心情和她解释这些的——实际上,欧阳皓月只是单纯地想要倾诉而已。欧阳皓月继续道:“我来这里的时候,身上的灵力还是充满的,但是现在,经过长途跋涉,我现在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欧阳皓月顿了顿,苦笑了一下,道:“本来我应该留着这些灵力,留着在紧急的时候保命用的,只是我忍不住……忍不住看了你和暮云卿的红线。”
朱邪玉麟瞬间有些僵硬了——这算是什么?欧阳皓月要是公布了答案,这等于是泄露天机吧?听说泄露天机的人会被天道惩罚!但是欧阳皓月要是不说……朱邪玉麟极其悲哀地发现,她特么的胃口被吊起来了!只是这种事情,几乎不用权衡,朱邪玉麟就苦着一张脸,正要摆手让欧阳皓月不要说了,却听欧阳皓月道:“你们的红线还在,但几乎可以等同于不在了。”
朱邪玉麟嘴角抽搐,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下了心中那种不合时宜的好奇心,推了推欧阳皓月:“说这些对你不会有影响吗?”
欧阳皓月不愧是国师洛未的徒弟,即使朱邪玉麟说的这么没头没脑的,欧阳皓月也听明白了其中的意味,轻笑一声,摆摆手,道:“没有那么严重。”
“但是就如同你所说的,遇见紧急的情况,一点点小的变化或者差异,就能导致整个格局的变化。”
朱邪玉麟的客栈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男子嚣张的嗓音就传了进来。朱邪玉麟和欧阳皓月同时回头,看着这个闲庭信步踏进房中的、身材伟岸、面容如同刀削斧砍一般冷峻的成熟男子,同时皱起了眉头。“野狼……”看着这张脸,朱邪玉麟立即回想起了不是很好的回忆——当时朱邪玉麟并未被野狼占走太多的便宜,但是任谁被那种肆无忌惮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你薄皮拆股吞吃入腹的眼神盯着,都不会很愉快的。欧阳皓月直接站起身,挡在朱邪玉麟面前,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野狼轻哼一声,显然并未把略显俊秀可爱的欧阳皓月看在眼里,视线直接落在了朱邪玉麟身上,甚至还异常淫邪地舔了舔嘴唇:“我等你很久了。”
“卧……槽!”
朱邪玉麟小声地爆了粗口,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想要把这个男人扔出窗外的冲动,力求输人不输阵,平静道,“我随时等着。”
好在野狼也只是即兴进来撩拨一下朱邪玉麟,因此并未做什么,只是在屋内好好欣赏了一下朱邪玉麟和欧阳皓月想要发作而因为某种顾虑而不得不忍耐的神情,就转身离开了。当房门被再次关上,朱邪玉麟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个登徒子好看!”
欧阳皓月被朱邪玉麟这种狰狞凶猛的动作吓了一跳,本来还有些愤怒的心情瞬间就变得有些好笑:“你说他是登徒子?”
别说当年朱邪玉麟遇见野狼的事情并不是无人知晓,就说以朱邪玉麟当时的武力值还有身边带着的印主,也不可能让野狼真的占到什么便宜,朱邪玉麟现在这么激动,显然有一部分是故意做样子给欧阳皓月看。见欧阳皓月并没有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朱邪玉麟抿了抿嘴,重新坐下来,长叹一声,道:“实际上,我是真的很讨厌这个人。”
欧阳皓月点点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没有一个修道的人会愿意自己的弱点或者自己做过的愚蠢的事情被人再次说出来。”
朱邪玉麟轻笑一声,这种心态很典型。像是有些话自己说或者自己很亲密的人说就没有问题,但是让别人来说,就会显得很奇怪,而且对自己很不尊重。更何况欧阳皓月这种人,自小家境优良,母亲曾经名动天下,又是在声名最盛的时候急流勇退,现在江湖之中还流传着当年欧阳皓月母亲的传奇。而欧阳皓月的师父洛未就更是不得了了。洛未当年有奇遇,后来修炼出来的一身法术堪称惊采绝艳,当世间无人能敌——即使骄傲如苏溯越,也不敢说,在没有任何阴谋的帮助之下,仅仅拼术法,他能够赢过洛未。有这样两个大神保驾护航,再加上欧阳皓月本身就不是一个无能纨绔的性子,他的成长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现在,野狼成了欧阳皓月不得不容忍的一个人——以欧阳皓月此前的性子,怕是从未为这样的人忍过,自然也会觉得特别憋屈。就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朱邪玉麟在拒绝欧阳皓月的时候,忽然变得不是那么坚定了。欧阳皓月很快就感觉到了朱邪玉麟在感情上的改变,眉头微皱,看着朱邪玉麟的样子特别不赞成:“你不用这样。”
朱邪玉麟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