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王朝,太安四十五年,迎来两位帝姬。帝姬沈三千,乃大高皇后所出,封号韶华公主。帝姬沈采薇,乃小高贵妃所出,封号韶阳公主。皇室子嗣单薄,除却两位帝姬,只有太子沈璃。因此,永宗皇帝大喜,摆满月酒、百日礼、周岁宴。周岁宴上,吃完长寿宴,永宗皇帝亲自抱着韶华公主和韶阳公主抓周。金丝楠木大案,摆放笔、墨、纸、砚、算盘、钱币、账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印章、锅铲、勺子、剪刀、绣线。“三千,抓笔,抓笔。”
大高皇后殷切喊道。“采薇,抓花朵,抓花朵。”
小高贵妃不甘示弱。小小三千,似乎听懂人话,粉嫩嫩的指头刚触碰到素心梅,犹豫片刻便放下,然后改抓笔,还知道递给大高皇后。大高皇后见状,如何不喜极而泣。太子沈璃,生性敦厚,资质平庸,不堪为储君。别说永宗皇帝动起废太子的心思,就连御史台弹劾太子纵容门客胡作非为的奏折,每隔两三个月就堆积成山。大高皇后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心力交瘁。如今,有了三千,她仿佛获得新生。大兴王朝,出过两位女帝,皆因为太子无能被废,而帝姬多半高中探花郎,又立下赫赫战功,朝堂里外声誉极好,顺利被册封为太女。大高皇后不求三千有幸当太女,尽心辅佐阿璃即可。“千千这是要学父皇做宣和居士呀。”
永宗皇帝笑道。永宗皇帝的书画和诗文造诣颇高,笔名为宣和居士。那小高贵妃,原本是大高皇后的堂妹,擅长弄琴,被永宗皇帝一眼相中。不过,从此后宫成了大高皇后和小高贵妃的战场。“采薇,抓了剪刀也不错,日后女红出色,不愁嫁。”
小高贵妃瞧见采薇抓了剪刀并不恼,毕竟输人不输阵。可惜,采薇抓了剪刀,并不是因为喜好女红。相反,金丝楠木大案上独独缺少了锋利兵器。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韶华公主沈三千,生性温厚,姿容秀丽,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还中过秀才,深受太宗皇帝和大高皇后的喜爱。而韶阳公主沈采薇,脾气火辣,绝艳张扬,爱使银尖枪,常常夜宿胭脂巷,调戏美人,令小高贵妃头疼不已。太安五十六年,太子沈璃在东宫自焚。太宗皇帝深感悲痛,改年号为太哀元年。太哀五年,满朝文武上奏,恳请太宗皇帝册封韶华公主为太女,太宗皇帝欣然应允,拟定在含元殿举行盛大的册封仪式。册封仪式前夕,三千端坐在镜台前,静静发呆。从出生到现在,她一直在讨好母后。母后让她学习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她就日也练习,夜也练习,即便发着高烧,也不会放弃。尤其是皇兄在东宫自焚,对母后打击颇大,她不得不提早进入内阁,帮助父皇处理国务,彻底沦为任凭母后摆弄的木偶。都说,生在皇室,是上辈子积累的善德。可是,她感觉到压抑和窒息,喘不过气来。有时,她会梦见自己变成一条小金鱼,拥有琉金色银白滚边的鱼尾巴,自由自在地游玩。“三千,三千,还记得我不?”
半开的轩窗,冒出一张华丽丽的容颜,小山眉舒展,桃花眼纯净,眼角妖娆泪痣最是妩媚。“刺客?”
三千问道,摸上腰间的匕首。“三千,都设计让你别喝孟婆汤,你偏不听,现在倒好,将老子忘得一干二净。”
云阙大大咧咧地从轩窗爬进来,瞧见食案上摆放了叫花鸡,立即两眼亮晶晶,抓起鸡腿,啃得津津有味。“你不是刺客。”
三千喃喃道。若是刺客,不会如此贪吃随性。“老子当然不是刺客,老子是过来同你私奔的。”
云阙发现三千没有教训他不许说脏话,心底偷乐,便说起在冥界跟着孟婆耳濡目染的荤话,闹得三千绞着双手,脸蛋羞红。好想戳一戳三千的脸蛋。心动不如行动,云阙当真伸出指头戳了戳。结果,啪地一声,三千卯足了劲儿,狠狠地扇了云阙一巴掌,打得三千的掌心也火辣辣的,显然是怒极了,羞极了。大高皇后教导三千,男女有别,应当发乎情止乎礼。“三千,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云阙悲愤交加。“对不起,公子。男女有别,应当发乎情止乎礼。本宫自小修习《诗经》,遵从王者之风,后妃之德。”
三千低声道。云阙听后,欣喜不已,三千还是三千呀!“三千,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云阙笑道。语罢,云阙牵起三千的右手,不容三千思考就腾起刚学会驾驭的紫色祥云,直奔御街的胭脂巷。胭脂巷,华灯初上,绣毯铺就。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姚黄端庄,魏紫高贵,赵粉华丽,更有银鳞碧珠、软玉温香、乌金耀辉,争相斗艳。“好美!”
三千摘了一朵姚黄,簪在发髻上。其实,花朝节前后,明德宫内也会摆上牡丹盆栽。但是,盆栽忒小,束缚了牡丹的真性情,只能迎合女主人的喜好去绽放。哪里像眼前的牡丹,即便是姚黄,也并不端庄,放肆地盛开。“三千,簪素心梅好不好。”
云阙嘟起嘴巴。这朵素心梅,云阙特意输入灵力,保持新鲜。三千听后,梨涡旋转,嫣然一笑,蹲下身子,示意云阙摘了姚黄,别上素心梅。“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三千问道。她知道,她此刻必然在梦中。唯有在梦中,她胆敢接触男人,唯有在梦中,她方可开怀大笑。但是,她很想很想知道,梦中这个男人的名字,就当是以后的一点念想。“云阙,十二云阙梅落香。”
云阙笑道。云阙很喜欢,三千取的这个名字。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粗鄙的嗓门,传入胭脂巷,愈发地粗鄙。已经三更了,三千心底咯噔一声,眸光瞬间黯淡。“云阙公子,本宫得走了。谢谢你,今夜玩得很开心。”
三千低声道,十分熟练地端起公主的高贵架子,保持淡淡的疏离感。三更半,大高皇后会前往弘文馆,检查她批阅的奏折。“别忘了,我叫云阙。”
云阙将三千带回明德宫时,笑道。三更半,三千居然是从弘文馆苏醒过来。借着昏黄宫灯,三千瞧见大高皇后斑白双鬓,眼底滑落冰凉的泪滴。“奏折写得不错。”
大高皇后深感欣慰。可是,当她瞥见三千发髻上别的素心梅时,眉头微微蹙起,示意身边的曾嬷嬷拔掉后,冷声道:“三千,你是太女,不适宜簪花。”
素心梅?三千垂下眼睑,按捺住惊喜。原来,她没有做梦,真的有云阙这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