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诀术是清心诀。姬修过目不忘，能将清心诀背得滚瓜烂熟，却总是不能够领悟其要领。三千见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不禁皱了眉头。而姬修小小年纪就擅长察言观色，连忙端正了态度。“阿修，清心诀是修身养性的根本。这六界的生灵，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唯有品节高尚者可以获得超然的地位。有时候，我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欲念，就不妨多掐几遍清心诀，迫使内心平静下来，逐渐放空思绪。”

三千淡淡一笑，蹲下身子揉了揉姬修的脑袋。这番语重心长的传教，来自珠女。珠女确实做到了将万事万物当作浮云或者弱水。当然，除了她死宅在家爱看的话本子。姬修听后，似懂非懂，偏偏点头如捣蒜。三千见状，微微失笑，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不过，待姬修认真学会清心诀，三千陪他一起堆雪人。大雪球是有乔氏滚的，作为身子。小雪球是三千和姬修推的，作为脑袋。有乔氏掰断两根枝条作为手臂，姬修翻出两颗松果作为眼睛，三千则是脱了金银粉绘素心梅纹披帛作为衣裳。一炷香后，雪人堆成，三千、姬修、有乔氏皆鼓掌。“谢谢姑姑，我第一次过冬至。”

姬修扑入三千的怀里，扬起小脑袋，冻得通红的脸蛋洋溢着幸福。“阿修，以后还会有很多亲朋好友陪你过冬至哦。”

三千嫣然一笑，梨涡旋转，葡萄眼儿清澈透亮，却倒映出昆仑山的光影。语罢，姬修点点头，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欣喜。皇帝姬斌是他的阿娘，一帝后四侍君是他的阿爹，疯子宫奴是他的亲生阿爹，琴侍君是他的亲养阿爹，倘若这些亲朋好友陪他过冬至，他宁可六界没有冬至这个节日。午膳时分，三千教姬修、有乔氏包羊肉饺子。波波饺、蛤蜊饺、马蹄饺、元宝饺、葵花饺、四喜饺、金鱼饺、月牙饺、金锁饺、草帽饺、三角饺……花式多种多样，看得姬修两眼亮晶晶，就连有乔氏也露出赞许眼色。“姑姑，不如喊姑父吃羊肉饺子？”

姬修小声道，唯恐被三千听见，尔后将那冒着热气的浓汤喝得呲溜响，暗暗后悔自己穷大方。“阿修，你姑父爱吃烤羊肉串却不吃水煮清蒸的，嫌弃有膻味。我特意留了一大碗牛肉饺子给他当作夜宵。”

三千摇摇头失笑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三千确信，云阙今晚必定偷偷地潜入双鱼殿。“姑父在环秀馆里快活着呢，每每出场吟诵《诗经》三百篇，就赚得盆满钵满的，哪里会稀罕一大碗牛肉饺子。”

姬修搁下木勺，细手环抱，扁起油渍光亮的小嘴巴，恼道。三千听后，伸出中指，点了点姬修的额头。午膳罢，三千牵着姬修，在双鱼殿附近的白龙堆散步。白龙堆，仿造西域魔鬼城所建。灰白土台，银皮矮柳，珍珠池子，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泛起点点鳞甲银光，远远望去，恰似一条在沙海之中游弋的白龙，首尾相接，大气磅礴。“瞬息诀、传语诀、净化诀是最简单的诀术，瞬息诀是脚动心不动，传语诀是心动嘴皮子不动，净化诀是身心全部动。”

三千笑道，然后放缓速度统统示范一遍。语罢，姬修先是掐了瞬息诀爬上银皮矮柳，使出吃奶的力气折断几枝漂亮的柳条。接着，掐了净化诀，清除柳条上的尘埃，犹如雨后洗过的良心般碧绿。最后，编成花环，掐了传语诀，软软糯糯地道：“姑姑，待我长大，嫁给你为主君可好？”

“阿修，你姑姑已经有了姑父。”

三千拔了素心梅簪，散开鸦色云鬓，戴上柳条花环，搭配一袭杏黄色广袖合欢襦，纵使掩去九分光华，剩下一分也足以惊艳整个华胥古国。姬修隐隐生出预感，如果留住了三千姑姑，或许就可以淡忘姽婳姑姑。自从遇见三千姑姑，他的生命之中增添许多个第一次。第一次学习诀术，第一次过冬至，第一次堆雪人，第一次吃羊肉饺子。他曾经偷听到阿娘的嘲笑，道是三千姑姑性子并不讨喜。但是，他喜欢靠近三千姑姑的感觉，好像偷饮了一壶温热的桃花酿，微醺微醺的，恰好安眠。“阿修，你姑姑已经有了姑父。”

三千重复道。姬修的眸光忽然变得炙热，透着与他的幼稚年纪不符合的成熟度，像极了当年的邪灵王幽栖长庚，教她不禁产生危机感。“姑姑很爱姑父。”

姬修又恢复了小孩子的天真烂漫。三千顺着他的眼色转移到远处，居然瞧见了云阙。缀千颗金珠浑脱鹅毛白毡帽，发髻扎成数根细辫子，珍珠白金片绣骆驼纹翻领胡袍，系了象牙白镂空镶金葵长带，配上杏花白金穗尖勾皮靴。所幸，没有敷粉簪花，小山眉秀致，桃花眼纯净，尤其一颗妖娆泪痣，几乎占据六界十分的国色天香。云阙后边跟着玉奴，是姬斌新封的主君。按照华胥古国律法，主君乃女子三媒六聘的正室夫君。姬斌为了彰显对玉奴的宠爱，竟是不顾文武百官的反对，赐封玉奴为主君，从此在帝后之下，侍君之上，万千宠爱于一身。至于云阙，拍着胸脯，扬言手撕后宫的食人花。“云阙真是愈发胡闹了。”

三千恼道。“姑姑莫生气。姑父一朝入宫，卖身为奴，从此就是阿娘的人，大概就可以趁机激得姑姑同阿娘争风吃醋。”

姬修托着小下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阿修，少儿不宜的话本子别读。”

三千调笑道。然后，她拉着姬修的小手，掐了瞬息诀而离开。她决定，那一大碗牛肉饺子，倒给野猫吃了也不留给云阙这个幼稚鬼。云阙不知，女人好色起来也相当恐怖。而云阙的姿容，足以令女人好色到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