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染白耐不住光照，最早苏醒。他俯下身子，拾起一朵紫边白底金蕊的番莲花，疑惑不解。“番莲花，常常被用作纹饰，例如番莲纹瓦当。昨夜，我们竟然睡得如此沉稳，未曾察觉有人偷偷潜入，并且放下番莲花。”

齐光托着下巴，认真思索，眉头紧锁，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赵老太君是在恐吓我们吗？”

染白恼道。他单纯不代表痴傻。一朵闯入客栈的番莲花，再加上赵大姨娘泄露的秘密，唯有赵老太君绝对不会放弃将他和齐光掳入长陵苑的筹谋。“赵老太君瞧着不像邪灵。”

齐光喃喃道。“先吃早膳。”

三千随意地梳洗一番，笑道。染白听后，肚子十分应景地咕噜噜叫，偷瞄了一眼故作正经的三千，咬紧小白牙，又羞又恼，活像遭到登徒浪子调戏的良家少女。早膳，寻了客栈之外的食肆，挑挑拣拣多家。最后，甜豆花配炸酱面，味道正宗，可以饱腹。“三千姑娘，我打算独自搜罗十八位姨娘的故事，从中寻找蛛丝马迹。那赵老太君大概不会轻易放过我和染白，我们各自行动，也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况且，染白公子跟着你，比较安全。”

齐光从腰间取出素帕，擦了擦干净的嘴角，尔后折叠成方块而塞入袖口。谦谦君子，赐我百朋。青葱少年，光风霁月。此情此景，染白由衷敬佩齐光。他不过是染玉的影子，迟早要被收回的。他只想陪伴阿千姐姐十年，剩余时光就都留给齐光。即便阿千姐姐用尽一生都无法再次爱上除了云阙公子之外的男人，有齐光在，他也安心许多。孤独是一种疾病，犹如影子般，被夕阳无限拉长。他的阿千姐姐，美丽、智慧、勇敢、坚强，不应当如此孤独。于是，不习惯道别的齐光，转身离开，背对着三千和染白，挥了挥手。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他想做与三千姑娘并肩作战的男人，因此他必须学会独当一面。“小白，现在我们应该去哪里？”

三千问道，浅浅一笑。染白思忖片刻，轻声道了一句长陵苑。对，就是长陵苑。齐光若是没有主动提出分开，她也会悄悄给出提示。小白有时候真的很像很像云阙，一样地聪慧，却对拯救苍生这种使命从不感兴趣。思及此，三千使劲摇摇头，她需要努力阻止自己那将染白当作云阙的可怕念头。云阙就是云阙，染白就是染白，清醒地区分他们，是对他们的尊重。“阿千姐姐一定在思念云阙公子吧。”

染白轻笑道。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他读过话本子，却不甚明白，阴阳两隔的恋人，活着的总是比死去的更加可怜，因为她将一直缅怀对方。但是，他知晓，阿千姐姐忆起云阙公子时，那对清澈透亮的葡萄眼儿，宛如琉璃瓶里盛满的星辉，细碎光华名动六界。“阿千姐姐，我不介意你将我当作云阙公子，只要云阙公子也不介意就好。”

染白傻傻地笑道，桃花眼儿盛满干净的阳光。“染白，有机会我帮你同染玉谈一谈。”

三千叹道。三千的言外之意就是，她已经猜测出，他只是一个影子。这对于染白来说，如释重负。染白心思单纯，不愿意对三千说谎。“分影诀，是平等契约的缩短版。简单来说，染玉不可以同你分离太久。染玉偶尔回到你的身边，彼此呼吸，恢复体力。染白，你不必羡慕齐光，你也是君子，而染玉是恶魔。我希望，你与染玉永远分离。”

三千笑道，葡萄眼儿分明倒映出弱水的光影，却转瞬即逝。所以，她知道，逍遥真人收获了珠女姑姑的记忆。可惜，她始终不敢承认，逍遥真人就是姑姑。“阿千姐姐，家主不是恶魔，我也不是君子。听紫露姐姐说，他曾经被抛弃过，饮了染玉浆后，就变得温柔无心。如果，我是说如果，云阙公子有幸重生，或许也会绝望。”

染白解释道。染玉自然不能告知染白，他的真名叫作邪皇云阙。开什么六界玩笑，小人长戚戚，他云阙做惯了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