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阿姨肚子里的时候。”

他把右手给我任意玩弄。“真的假的？”

“假的。”

他说完就又闭上了眼睛。我气恼，起身捏住他的鼻子：“为什么你总是什么都不和我说呢？”

他闭着眼，微微笑：“我们家宋小姐什么时候成了好奇宝宝了？以前你不是不关注你的未婚夫姓甚名谁的嘛？”

“这你都知道？”

我要把周二碎尸万段。“周二还和你说了什么？”

我迫不及待问道。“秘密。”

他懒懒的。“算了。”

我也不想知道。我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也闭上了眼睛。“听说綦煌那天在医院对你读《孝景本纪》。”

这话语内容的危险性和语气里漫不经心的调子完全相反，诡异的让人心虚。“嗯，随便看看。”

我也开始打哈哈。不过卫狐狸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在医院看了什么的？又是周二？！周二不在场啊！不对，我心虚什么？“你想去阳陵？”

他问。“聊阳陵你都知道了？周二是不是听墙角了？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许是我极少在卫淇奥面前展露我调皮的这一面，他见我生龙活虎的小表情，抿嘴笑道：“綦煌和我说的。”

“啊？”

我越发迷惑了。“他说你高中的时候就想去阳陵看银杏林。让我将来带你去看看。可是比起银杏林，我更想看阳陵的封土堆和地宫呢。”

他像摸小猫咪一样抚摸着我的头。说出来的话别提有多阴阳怪气了。“我高中毕业那年偷偷去过了。虽然阳陵的银杏真的很美，可我没那么喜欢银杏，去阳陵，主要是为了看地宫啊。”

“知道，逗逗你。”

他的手一直不停地捋着我的长发。我笑了。就知道……“卫公子。”

“嗯？”

“你猜景帝到底是喜欢王夫人多些，还是喜欢栗姬多些？”

我问这问题的时候认真极了。卫淇奥思索了一下：“他喜欢他自己多一些。”

“俯视天下的政治家，最爱的当然是自己和权力。汉景帝这样高深莫测的帝王，也会有心软的一面呢？”

不是所有皇帝都能配上“政治家”这一称号。“哪怕无情如帝王，也会对某个女人格外特别吧。”

我想到了栗姬墓那耐人寻味的两条墓道。“再特别，在皇权前，都是笑话。”

他本就看不上这些小儿女情长的把戏。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卫淇奥说的就是事实，但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失望。我们是那么契合，我难得把自己小女儿的心思说出来同他分享，可是得到的却是这个令我不那么满意的答案。他察觉到了我的小情绪。饶有兴味的撑着头笑着说：“其实……我看史记的时候没怎么关心过栗姬。”

我失笑：“倒也不必。我见识过你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这么解释，倒显得有些讨好我的味道。他见我笑了，低头浅笑：“景帝城府极深，掌控欲极强，若非病重心软，又岂会召栗姬临终托孤。”

他这是退一步给我台阶下？我忙点头：“他杀晁错时，没有半分心软，栗姬在他病重时言不逊，却安然无恙！（汉景帝病重，召栗姬见面，问栗姬他过世之后，能不能好好善待他的其他孩子。史记原文是这样描写栗姬的回答：栗姬怒，不肯应，言不逊。）”“刘荣（景帝与栗姬所生的儿子，曾立为太子，后被废。）的确是他逼死的，但是上一代统治者为继承人铺路有什么错？汉武帝立了汉昭帝刘弗陵之后，立马把他母亲钩弋夫人杀了。一丝善念都没留。”

“汉武帝那么宠爱李夫人，李夫人陵也就只有一条墓道。可是那个被史书评价那么低的栗姬，却有两条墓道？我知道，这是两个皇帝，不能一起比，可是……”我有些局促。他扶了扶我的脑袋，笑得温柔极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那你说！我是不是说的很有道理？”

我这是在撒娇？我竟然会撒娇？他乖巧地点头：“是，只要是我们小雨说的，就都有道理。”

“那你咋看的呢？”

我认真问道。卫公子想了想，亲了亲我额头：“你要听我的看法？和你完全不同也没关系？”

“你说，咱就正常聊天。”

他笑。“依我看，汉景帝和汉武帝就完全没有可比性了。汉武帝杀钩弋夫人，那是必须要杀！他自知时日无多，有吕后这样的前车之鉴，外戚势力威胁皇权统治，这是历代皇帝最忌讳的事。栗姬显然是一个没有政治头脑的女人，她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再说，当时景帝尚还在位，没有必须要杀的理由啊。”

静默……他见我不说话，笑得越发明媚：“宋小姐啊宋小姐，让说的是你，说完了不满意的又是你……”我哼了声，躲进杯子里，将被子盖过脑袋。他极少见我使小性子，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似的，一脸姨夫笑。“这么久了，为什么你一直不和我说我们的婚约？”

隔了好久好久，我才闷着声问道。“我说过。”

“哪有？”

我翻过身。“那日在酒馆我说过了。”

我仔细回忆……好像是哦……“我忘了。”

他抿嘴浅笑：“宋小姐自己忘了，倒又成了我的错了。”

“卫公子可是有意见？”

我反问道。“在下不敢。”

“不敢就对了!你快走，我要睡了！”

我还不习惯和卫公子睡一块。“你睡你的，我睡我的，这不冲突。”

他钻进被子里，把我抱进怀里。“别……”我浑身都在抗拒。“现在外面冷。”

他这是在撒娇？“有炉子。”

我淡定道。“我们要勤俭持家，炉子费电又没有抱着暖和。何必浪费资源呢？”

他这是在耍赖皮？“不要脸。”

我无语摇头。我们左一茬，右一搭。没头没尾的扯着话，不知不觉就困了，身体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习惯那人暖烘烘的怀抱，渐渐地就这么睡了过去。于是就这么睡了一整夜。………唐棠突发奇想，提出了要为我庆祝最后的单身夜。“单身夜？唐大小姐，你没有吃错药吧？这单身夜早就过了！就算要过单身夜，也得这俩正式订婚前一晚啊！你这单身夜过得也真是随缘。”

周正则忍不住吐槽道。“你懂个屁！你这种下辈子都讨不到老婆的男人，就是嫉妒人单身还能庆祝！”

唐棠非常嫌弃地翻了白眼。周二公子哪里是懂得让着姑娘的角色？“切！爷那是不稀罕外边儿的那些庸脂俗粉！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这么大个姑娘，连嘴儿都还没和人亲过，有什么好神气的？我看分明就是你这辈子都庆祝不了单身了，只能蹭我妹妹的局！”

这毫无意义的小学生争执令二姨十分无语地摇头起身离开了堂屋。卫公子一言不发，安静喝茶，将刚泡好的茶递给我。我接过茶杯，眨了眨眼，完全置身事外。见我完全无心他们的对话，唐大小姐生气得直跺脚，插着腰像个小泼妇似的，朝我大呼道：“喂！素瓜豆，你站哪边？现在可是你的小宝贝被人欺负了，你还有闲心喝茶？”

周二公子颇为得意的哼了声：“我和我妹妹从小一起长大，你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泼妇算个球！”

我被他二人吵得脑壳直晕。綦煌在一旁轻轻地敲了敲茶几，卫淇奥会意，将另外一杯小茶杯蓄了茶，递了过去。一旁的季蕊蕊看到綦煌和卫淇奥的互动，表情很是诧异。唐大小姐和周二公子二人你来我往的争了十几分钟，卫公子终于发话了。淡淡道：“闭嘴。”

世界安静了。我转头崇拜地看了一眼我的卫公子。早知道卫公子的话能如此快速降妖除魔，我就早点让卫公子说话了。綦煌见安静了，才说道：“你俩争来争去没有意义，当事人都没发话。”

作为当事人的我，表示很没兴趣。但是拗不过唐大小姐可怜兮兮哀求的小眼神。她直接屏蔽掉我身旁的卫公子，一把抱住我，直直在我怀里蹭：“素瓜豆，我知道你最喜欢我了对吗？本小姐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出去喝酒了，你陪陪我吧！”

单身夜是假，想喝酒是真！我失笑，被她蹭得直痒痒，不等我说话，卫公子就冷声道：“不行。”

唐大小姐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破天荒的和卫公子杠起来了，一本正经对我说道：“素瓜豆，你还没过门儿呢，卫淇奥就把你欺负的死死的！以后可咋整啊！不就是个单身夜party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看他那独裁专横的样儿！以后他指不定怎么更过分地欺负你呢！什么出轨养小老婆啊，背着你有几个私生子啊……倒时候，你哭都哭不赢！”

能把卫公子激怒的人，一定是天选之子！肉眼可见我们家卫公子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周二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唐大小姐，您如此有才华，请问哪儿能买到您的著作呢？”

“本才子通常都是口述！”

她还很得意？卫公子冷冷地扫了一眼唐棠，唐棠吓得直往我怀里缩。“你别吓唬我，素瓜豆是我马仔，你要敢欺负我，她肯定和你没完！”

她哆哆嗦嗦对卫淇奥说道。周二嫌弃地摇摇头：“唐大小姐你也就这么点出息。”

“切，后台硬怎么了？现在谁他妈还没点后台关系户？”

她正得意，瞟了一眼卫公子，老老实实的低头住了嘴。“好了。”

我实在是不想再听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说废话。唐棠噘嘴哼道：“你凶我！”

我失笑：“大小姐，我哪敢凶你啊。”

她哼了声：“那你去不去嘛！”

“去！大小姐说去，我就去！”

她眼睛放光：“你说的哦！”

我点头：“嗯！我说的！”

有人欢喜有人怒，正当唐大小姐蹦蹦跳跳地走了之后，卫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周二见气氛不对，赶忙跑路。綦煌挑眉，很识时务的起身：“你们聊。”

季蕊蕊一直就像个外人，谁也没有搭理她，她见其他人都走了，如她这般不要脸皮的人，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紧跟着綦煌离开了堂屋。等到人都走干净了，卫公子才说话。“我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唐棠？”

天知道他说这话酸溜溜的语气和矫情的小表情有多可爱。我忍着笑，抿着嘴，打趣道：“这是从何处看出你不如唐棠的？我们卫公子何时变得这么没自信了？”

“宋小姐都这么做了！”

他越发酸了。我拉下他的头，环住他的脖颈，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我也想出去玩儿，你会陪我的对吗？”

他气消了大半：“嗯。”

我失笑：“那我就邀请卫公子一起咯？”

“嗯。”

我笑倒进卫公子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