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北欧，本不是我爸所愿。要说我们家和冯霜的缘分，也要从那时候讲起。少数外人只知道，冯霜对我有救母之恩。张女士对外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事实上就是，冯霜是替我挡了命。本来应该出事的人是我。”

我满脸惊愕。“就算是要对付对手，也应该是针对卫叔叔啊，为什么对你一个孩子都要赶尽杀绝？”

我气得浑身发颤。“说起来，这算是我们家的私事，告诉你也无妨。我妈的身体不易受孕，在怀上我之前，很多个胚胎都流掉了。为了保住我这一胎，卫家付出了不少代价。等到我出生之后，我爸心疼我妈，怕再有意外，让我妈受罪，然后，我妈就去做了结扎。只要我出了意外，我们卫家，到了我爸这一代，就没有后人了。这对我妈的打击，可想而知。而且，綦新巍本身也不是在把我们卫家当竞争对手来对付，而是当世仇来对付。打蛇打七寸。谁都知道，我是我爸妈的命根子，只要我出事什么阴险下作的手段，只要能让我爸妈痛苦，他都会用上。”

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浑身的恨意无处发泄。“说是说，这些年万世的分红，无一例外的打到了我卫家的账户。实际上，他用各种手段，在苛待打击我卫家。我们刚到北欧的那段日子，可比一般普通人家更难过。而这一切，身在国内的宋叔叔都不知道。”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宋叔叔和我爸的感情并不好。他们之中产生的误会，连我爸都解释不清楚。谁也不知道綦新巍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事。其实事情并不难想明白，我们祖辈的感情纠葛，足够引起我们俩家的鸿沟。”

爷爷们。当年卫家爷爷背叛了爷爷，和卫家奶奶结婚了。没多久，爷爷也和奶奶结婚了。而这些事，一开始，爸爸并不知道的。如果綦新巍利用这件事来挑拨两家的关系，那简直卑鄙的无所不用其极了！“你所知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当年，我爷爷之所以会和奶奶结婚。也是拜綦家爷爷所赐啊！”

我瞳孔怒瞪：“你说什么？”

他微微挑眉，轻蔑的扯了扯嘴角：“我要是没猜错的话，綦家那些杂碎，为了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也没少那爷爷辈儿的事儿来做文章。”

是，而且事无巨细，全都在资料里，说得清清楚楚。爷爷当年刻骨铭心的遭遇，不管是谁，听了都会心碎。“你说说看吧。”

我一愣。“既然是要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那就一件都不要有所保留。”

“在那个年代，他们的一切，是为人所不齿的。他们从未越距，爷爷也不知道，卫爷爷当年，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所以一直都压抑着自己的心情。”

“嗯。”

“可是有一天，卫爷爷也和他说了自己的心思。”

“嗯。”

“他们约好，这一世，相伴终生，永不娶妻。”

“嗯。”

“可卫爷爷回了一趟家，在卫老太爷的主持下，娶了妻。婚礼那日，宴请了所有战友兄弟，唯独没有通知爷爷。”

我说到此处，卫淇奥嘲讽一笑：“是吗？怎么我们卫家的版本是，宋爷爷背着爷爷娶了妻，爷爷一赌气，就把家里给他塞的媳妇儿娶进门了？”

"不是这样的！我爷爷素来守信，从来不会背弃承诺，更不可能背弃同爱人的承诺！"我诧异道。“我想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綦爷爷和周奶奶，当年他们究竟一起做了什么！”

他漫不经心的把我的发梢别到耳后。“卫淇奥，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就直接说吧，我现在没有心思和你阴阳怪气。”

我冷声道。他叹了口气。……若干年前……他们的部队，都已经到了C国边境，这一趟，生死难料，他们已经共同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卫承仰和宋敏实，在边境线上，望着莽莽苍穹，像每一次打仗前一样。“敏实，如果这一次，我们像以前一样，都能活着回来，那我永不娶妻，你愿意我们两兄弟，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吗？”

宋敏实望着卫承仰坚毅的侧脸，拍了拍他的肩：“吾所求，与君同，若活着回来，我们一起为祖国搞建设，敏实，亦不娶妻！兄若是不幸葬身于炮火下，我定与君同茔，绝不独活。”

他们明明都那么坚强的在战场上活了下来。可是回国后，他们在车站分离，归家探亲，约好了一月后，在天城碰面。宋敏实在天城，没有等到那个人，而是遇到了周芸（周家奶奶）。……“敏实，有件事，我想，我该和你说的。”

宋敏实默默地喝了口茶，温柔地应道：“你说。”

“卫老爷子，给承仰安排了一门亲事，一早定下来了。不日便完婚。现在已经不是旧社会了，国家不主张大操大办，所以，他们先已经打了结婚证，准备日子到了，约了几个亲朋好友一起吃个饭。我收到了信，承仰让我来和你好生说一番……你可和我一同去？”

宋敏实只是安静地笑了笑：“嗯，他要娶妻了对吗？”

整段话，他只听到了，结婚。“敏实，你也老大不小了，找到合适的姑娘，也早些结婚吧。叔叔阿姨，肯定急着抱孙不是吗？”

他连写封信都没有，还是让周芸转述。也许不过是他的一句戏言罢了，可是这么多年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相互依靠，从死人堆里背靠背不知今夕何夕的日子……都是假的吗？假到连一封通知的信，都不屑写？明明一个月前，还约好在这里见面。……天城那日下了好大的雨，屋檐被打的可铿锵作响，他安静地撑着伞，走在乡间的泥巴路上。街边奔跑的行人，脚踏泥泞，溅得他的白衣染上浊泥。巷口依稀有旧社会的戏子，唱了几句《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花开花落花有时，缘来缘去缘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