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你带朋友出来，还是女孩子。”

息鹤轩拿起自己面前一杯红酒，有规律地逆时针轻轻摇晃，然后抿了一口：“女朋友吗？”

“喏，露娜你还总说我没有礼貌。这家伙一出现就打探别人的隐私，这才是真的没有礼貌，是不是？”

基米用下巴指了指息鹤轩，带着戏谑的口气对露娜说。露娜没有回应他。她端着杯子小口喝着新添满红茶。过了几秒钟，她才低着头小声说：“息鹤轩先生，我只是基米的同事。我们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基米朝露娜看过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确实是这样。”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息鹤轩，“看来我们的少将这次遇到了点小麻烦。不过对你来说也只是暂时的问题吧？”

他说着笑起来：“今晚就先不要想那些了，好好放松一下。”

“希望如你所说。”

息鹤轩淡然地笑笑，稍稍举起手中的红酒。基米很配合地举杯，用杯子边缘轻轻同息鹤轩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后对息鹤轩说：“露娜不喝酒，用红茶代替，你不会介意吧。”

息鹤轩点点头。露娜看到息鹤轩的动作，将手中的茶杯抬平到自己的面前示意，接着送到嘴边喝了一小口。“不用那么拘束，”基米对露娜说，“我们很熟的。”

“嗯。”

露娜小声回答，但是她心里并没这么想：连对方具体做什么都互不清楚的老朋友……真是难以理解啊。就这样，两个男人说说笑笑地品着酒。露娜在旁边时不时附和一句，或者陪笑一下，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晚上九点。露娜趁着基米和息鹤轩聊天的时候，一个人望向窗外。虽然露娜没到过更多地方，但是只凭她仅有的记忆，这里也能带给她很多不同的感受。附近的建筑十分罕见的都只有三四层高；街道并不宽，也没有层层川流的车辆，只有偶尔经过的神态悠然的行人，因此显得格外安静。相比其他区域，这条复古的小街居然显得与这个繁花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随着视线的游移，远处一座非常突兀的建筑映入眼帘。它的高度远远甩开周围的其它所有建筑物，在被映照得微微发亮的天空背景下孤独地向四周散布着淡蓝色的灯光：就像海面上矗立的灯塔一般。露娜快速搜索了自己的记忆库，得知那里就是这颗星球上最伟大的建筑——中央信息塔。露娜在平时可以屏蔽对时间的精确感受，所以当基米的声音传到她脑子里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对着窗外看了多久。听到基米准备回家的话，露娜看了一眼自己对面墙上那个造型复古的电子时钟：并不算很晚。两位男士都不是肆意挥霍时间的人。基米准备去结账，被息鹤轩拦下来。他的理由是这次是自己打扰了基米，而且表示基米可以在下次请上一顿更丰盛的晚餐。基米笑着接受了息鹤轩的建议。后者付完钱之后站起身，有礼貌地向露娜告别，然后转身离开。现在桌上又只剩下基米和露娜两个人，等了一小会之后，基米也从椅子上坐起来，示意露娜该走了。“刚才，你回答息鹤轩说我们俩是同事。看来你已经有答案咯？”

“在找到我想做的事情之前，我决定先和你在一起了，搭档。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可以随时离开。”

“哦，这个当然随你喜欢。”

基米的话里没有一点意外，他好像早就知道露娜的答案。“那么中午的时候你说需要零食，现在要去买吗？不过今天稍微有点晚了，还是回去在网络上订购比较好。”

“真意外你居然会认识军部的人。”

露娜并没有回答基米的问题，她抬起右手用食指轻轻戳着自己的嘴角，“军部的少将，和一个刚刚劫持了军队最新武器的猎人……”“所以才叫你不要提起猎人的事情。”

基米摊开双手，朝左边微微歪了头说。“我们是在学校的时候认识的，那家伙高我一级。只不过后来我辍学了而已。要是息鹤轩知道我跑去做了猎人，一定又会说教我不务正业之类的……实际上早在认识他之前好几年我就已经在做准备了。这年头速成品是没有前途的……”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瞪眼盯着露娜，“我居然会回答你这么无聊的问题！快告诉我，到底要不要去买食品。我走得已经够累了！”

露娜则对基米突然的反应不以为然。她安静地看着基米的脸，认真地点点头。基米见状，耷拉下肩膀叹了口气：“走吧。”

之后的一路上，露娜开始不停地基米各种问题。她的问题千奇百怪，从生活常识到宇宙历史无所不包，就像一个总是在问“为什么”的孩子。虽然露娜的知识库非常全面，但是在实际处理一些问题的时候，即使CPU可以计算出几乎所有处理途径并给出最优解，她也会遇上不得其道的情况。人类一直称为“经验”的东西，并不是靠简单的植入记忆库就可以实现的。这也是现在的AI公民在一出生的时候只有基本的生存能力，之后也要像人类儿童一样进行不断学习的最主要原因。基米在最开始还能够回答露娜的问题，可是到了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索性闭口只字不言。只剩下露娜自己跟在后面问个不停。过了一段时间，露娜发觉基米已经确实不会再回答她的问题，也只好停下来。沉默的两个人都抱着一大堆零食，一前一后地缓步前行。“喂！”

基米冷不丁甩出一个字。“嗯？”

“记得一件事，”基米的语气是露娜听到他的声音以来最认真的一次，“虽然你可能会觉得有趣，可是你以后要做的有些是要拼命去完成的工作。我的忠告就是绝对不要逞强，拼命不等于不要命。遇到危险，最优先的是保护自己，而不是完成任务。懂吗？”

“你的意思就是‘打不过就逃跑’对吗？”

露娜反问。“可以这么理解。”

基米哼了一声，“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去接些太过危险的委托；也没兴趣和我那些疯狂的同行那样，没事情做的时候去猎杀一些机械什么的。平时你做什么我不会去干涉，只要别惹上麻烦就好。”

“你给自己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基米。”

露娜也看起来很认真地回应基米。“前几天的任务，还有现在跟你说话的我。抛开那个你自信已经没问题的任务。如果像你刚才提起的，有其他猎人来猎杀我——你会怎么办呢？”

听到露娜的话，基米先是一怔，然后他停下来转过身。这次露娜注意到基米的动作，也停下脚步，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头撞过去。对面的男人低头静静看着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两道银白色的眉毛微锁，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反射出流动的光点。过了十几秒钟，基米的眉头渐渐舒展，整个人也显得放松下来。不过他脸上没出现之前那种无所谓的表情，反倒浮现出一种让人觉得舒服的微笑。“反正——猎人之间也会有猎杀。如果有人愿意自讨苦吃，我不介意他们来找麻烦的。所以，露娜你以后干活的时候最好也能卖力点。”

“基米，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傻。”

露娜仰起头正对基米的视线，“这次我就不介意你不相信搭档的言论了。赶快回家吧。”

“啊。”

基米看着露娜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突然想要笑出来。同基米分别之后，息鹤轩发现自己心情变得轻松很多。一个多月来因工作毫无进展而几乎耗尽的精力似乎也恢复了不少。于是借着这个状态，他从回家的路上折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也许趁这个状态重新审视一下当时在现场拍摄的图像，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灯光下的息鹤轩思考着他从仅有的数据中抽丝剥茧得到的结论。当时他自信李辰逸的机器核心有极大的可能被带走，而且根本没有启动自毁程序。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息鹤轩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论断——他需要的突破口到底在哪里？盯着那台还握在手中的存有现场影像的电子设备一小段时间，息鹤轩把它丢向桌子另一边。用双手捂住脸用力上下搓了几下，紧接着猛地举起了攥成拳头的右手。可是当他把拳头举向空中几秒钟之后，深深吸入一口气，慢慢将手收回来。多年的工作已经让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自己也清楚冷静的重要性。再次深呼吸一次之后，息鹤轩又把刚才扔在一边的设备拿回到手中。“再看一遍就回去好了。”

他想。一张一张的全息照片浏览过去，依旧和之前那些次一样，没有什么收获。眼看就要到最后一张的时候，息鹤轩的目光停留在一幅图像中的飞弹上。他放大自己的目标，看清了它们上面的字母。每一枚飞弹上都有这样的标记，李辰逸早就向息鹤轩介绍过，这是那部机器的番号。它使用了一个拟人化的名字——Luna。这时候息鹤轩的脑海里浮现出晚上和基米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的脸，他为此摇头轻笑：真是巧合，她怎么可能是一部战术兵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