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东西，这很正常。”

基米看上去清醒了许多，他露出露娜熟悉的笑脸，“但是别小看信仰的力量。至于露娜你的问题，我是相信上帝存在的哟。”

“那么古老的宗教，居然能一直流传到现在。”

露娜说，“佛教，道教都是如此。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真的很难想象它们经历了这么长的时光，还能广泛地在人类中间传播。”

“大概是因为它们早就寄托在我们的精神里了吧。只要我们还活着，精神和肉体就不会分离，所以这是正常的事情嘛。不过者的数量也很庞大，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问问上官镜雪。”

基米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慢吞吞地说。“你看起来就像个虔诚的信徒。这个和上官有什么关系吗？”

“她不是说过自己是中国血统么。唯物主义也算是他们的传统了，大概从二十世纪中期开始的？虽然现在没有了国家这种东西，但是他们的传统也和我们的宗教一样得以保留，信仰可不会因为国界的消亡而消失。”

“还是很难理解。不过如果你相信造物主的存在，并且是他们创造了人类。那么对于我们来说，你们不就相当于造物主的角色吗？”

露娜很认真地看着基米说。“这么复杂的问题！”

基米翻着白眼把双手举过头顶，显然这回他招架不住露娜的问题。“或许你该去找一位神父来为你解惑，露娜。我认为他们会很乐意帮助你的。至于造物主，我可不想这么称呼自己。我宁愿相信是真正的主借我们之手为你们创造了属于你们灵魂和精神的寄所。不过大概会有无聊的家伙会以你们的神自居吧——幸好我没碰到的这类……怪人很少。和他们打交道是一件既麻烦又令人不开心的事情。”

“比如朱利安？”

露娜接过基米的话，她看起来也在思考着什么。“呃，朱利安算不上那种人，他不过是个典型的猎人而已。简单来说，他只是不认同机械这种生命形式——即使你们已经和人类共处很多年，他还是认为你们是不应该存在的。”

基米耸耸肩，“而自诩为神的家伙们是希望左右你们的命运，这个和朱利安还是有不小的区别。”

“可是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露娜放松下来，前后轻轻摇晃着身体，“一个朱利安已经够了，希望我幸运一点，不要遇到这种人啊。”

“哦？我还以为你会说要教训他们的。”

基米打了个指响，笑着打趣，“不过说实话，我也跟你一个想法。因为要是真的遇到他们，我的麻烦也少不了。”

“你又在想当然咯。如果是上官的性格，大概会像那样说吧。”

“嗯……说不定。”

露娜转向窗口，她没再回应基米。望着外面，静静地等待列车开往旅行的目的地。终于察觉到列车开始缓缓减速，终点已经很近了。露娜侧着头贴近车窗，想看看前面有什么，但是由于不能把头伸出窗外，她的狭窄的视野范围里依旧一片黑暗。尝试了两次后，露娜只能重新摆正身体，静待列车驶入站台。她对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整。真是个好时候啊！现在她终于有了对时装置，不管怎么说，都方便了很多。列车挺稳之后，露娜跟在基米后面来到站台。这班列车由于时间原因，乘客不足两成，因此宽阔的站台此刻显得空空荡荡。她有点想要逗留一会儿看看这里，但是基米没有这个意思，他径直朝着出站标示走过去，所以露娜打消了那个念头，快步跟上去。她走近的时候，基米慢下来拉了她一把，让她走在自己旁边。沿着扶梯上行，基米和露娜来到了一个比悉尼那间候车室规模稍大的金属大厅。这里的结构比悉尼更加简单，室内看不到任何装饰，只有在白色灯光下泛着冷光的金属墙壁——没有窗子。好在他们选择了亮色的照明，如果把灯光换成暗淡的黄色，这个密闭的金属空间说不准会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露娜走着，目光沿光滑的墙壁下移，一些稀稀疏疏的座位分布在墙边，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坐在那里。显然没有谁想要在这个地方多待一会儿——设计者已经聪明地通过这些元素把“请勿逗留”的讯息传到每个来访者的脑袋里。最后露娜的目光落在室内最显眼的装置上：坐落于大厅正中央的一枚金属圆柱。它向上一直延伸至天花板，直径为十五米。看起来就像是孙悟空金箍棒的一部分。露娜望着那根冷冰冰的金属柱子，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不过从现在的位置看过去猜不出它的用途——肯定不会是支撑柱或者装饰物。露娜稍稍调整了自己的视距，然后在它的底部发现了一圈滑动门。从那些门边上的指示灯来看，整根柱子原来是几十部围成一圈的电梯公用的外壁。走近那根圆柱，露娜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和基米钻进一部电梯，然后就在这个昏暗的密闭空间里徐徐上升。这里没有露娜期待的景观玻璃，看起来设计者从未考虑过除去功能之外一丁点儿的人性化的东西。不过这也不值得去抱怨，所以露娜安静地站在基米旁边，等待它把他们送往目的地——亚特兰蒂斯城。外面的空气并不像露娜猜想的那样如同板结的水泥一般死气沉沉，走出车站正门之后拂面而来的一丝微风送上的舒适感明显超过了在中央行政区高楼之间横冲直撞的气流。不过这里的夜晚远不及中央行政区那样灯火璀璨，除了向远处延伸的公路表面发散着的浅蓝色柔和光线，大部分建筑物都隐没在沉寂的夜幕中，这些沉默的庞然大物已然和夜一同睡去。它们投射出细碎的点光有点像镶嵌在天幕上的星星——说到星星，露娜的确很轻易地就看到了它们，她仔细辨认那些天空中闪烁的亮点，完全吻合南半球夏季的星空。这一定是人造天穹的杰作，为的是让居民们不至于因为看不到天空而过于沉闷。就在露娜思索这里会不会下雨的时候，基米叫到的自驾出租车已经停在他们面前。于是她暂时放下这些小问题，跟随基米钻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