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这么过去了，不过收获比想象中要多得多。脑子随着周围的环境渐渐平静下来，一个息鹤轩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不受控制地再度浮现——基米，还有他旁边的露娜。她说过他们是“同事”这么说她也是猎人？想着这些，原本安静的大脑有变得混乱起来。最后，息鹤轩努力说服自己暂时别去关注这些东西：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好。只要上官镜雪这边处置得当，那么和基米有关的部分自然也会水落石出。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息鹤轩正坐在凳子里望着光秃秃的墙壁出神。上官镜雪上午关门时候的冷漠神情浮现在他脑海里。趁着周末最后一天的机会，他在上午按下了上官镜雪的门铃。过了将近三分钟，她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一言不发地呆立在门口。息鹤轩尴尬地把杯子递上去：“呃……对不起，我好像打扰到你了，上官小姐。昨天你的东西忘在我这儿。”

“啊——”上官镜雪拖着长长的睡腔，“是我睡过头……谢谢你。”

她摇摇晃晃地接过杯子，同时用另一只手揉着眼睛，“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她说着慢慢转过身，就在门即将合上的时候，息鹤轩听上去犹犹豫豫的声音传过来：“晚上一起吃饭吧，就当做答谢你的那杯水。”

上官镜雪停了一下，然后砰一声把门合上。“比想象中好相处，但是晚饭的事情好像泡汤了。”

息鹤轩看着乳白色的金属门，对自己摇摇头，“欲速则不达。”

他疑惑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搬到这之前他通知过副官，不要让任何军部的人到这里来，所以不应该会有人到此拜访他才对。站在门口的是穿戴整齐的上官镜雪。同上午身着睡衣时那副凌乱模样相比，她现在看起来精神很多。她仰起头看着息鹤轩，一抹微笑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那张细嫩的小脸上。“我记得是你主动邀请我一起吃饭的吧，居然还让我找上门来？如果不是答应了你，我也不会饿到现在了。”

息鹤轩看着面前的姑娘，先是愣了一秒钟。上午……她停下的那一会儿，似乎是很轻微地点过头。真是该死！当时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这些。接着他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收回目光低，微微垂下脑袋：“对不起，因为有点事情忘记了时间，上官小姐。”

晚餐地点就在公寓附近的一家小餐厅。环境一般但是客人并不少，好在不算嘈杂。息鹤轩不想让初识不久的上官镜雪产生任何压力或者疑心，因此选择了这个稍显简陋的地方。他趁着女士查看菜单的时间，在脑海里构思之后的谈话。此后的时间里，息鹤轩几乎没占据过聊天的主动。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时不时餐桌上陷入沉默。上官镜雪似乎并没在意这些冷场的时刻，看得出来她心情还算不错。盘子依次上桌，上官镜雪瞄了一眼，然后她把头歪到一边，用左手拖住腮。她眼皮微垂，上扬的嘴角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呐，如果你知道我是半机械，还会请我出来吃饭吗？”

“上官小姐，你刚才说……”息鹤轩故作惊讶。“怎么，已经开始后悔了么？”

上官镜雪把脸转回来，盯着息鹤轩，“你没听错哦，我可是不折不扣的半机械。”

她丝毫没有掩盖自己身份的意向，表情和眼神足以说明一切。“而且我很乐意把一条胳膊拆下来给你看，不过在这儿有点不合适。”

上官镜雪边说，目光从用餐的人群扫过，“我不想影响人家生意。”

息鹤轩沿着上官镜雪的视线看出去，最后回到她身上。他歪头笑：“我相信你没在开玩笑，上官小姐。我之前很少接触到半机械，你好像和我见到过的都不一样……而且你竟然会主动告诉我身份，这个是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哦？只是因为我看起来比较特别，你才强忍着没有离开是吗？”

“呃……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从我个人角度来说，半机械和我们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息鹤轩马上摇头，“我认为我算得上平等主义者。”

这时有一份汤摆在两人之间。上官镜雪盯向冒着热气的汤水，食材混在一起，像一幅抽象画。她轻笑一声：“看来我最近遇到了不少好人呢。说不定我该相信这个世界本来就挺美好。呐，我要先开动了，希望刚才那些话没影响你的食欲。”

就对半机械的看法这一点来说，息鹤轩并没说谎。尽管打交道的机会寥寥无几，但他还是能从自己处理过的那些事了解到他们的处境——实际上半机械们的要求并不高，但他们最终还是在挫折和不公的反复摧残下变得心灰意冷，或者满腔嫉妒怨恨。对此息鹤轩知道凭一己之力终究也是无可奈何，他也只能封闭感官，冷处理这些事情。至于上官镜雪这类拥有仿生义肢的半机械，他们很少见。毕竟仿生义肢的价格远非一般半机械力所能及。如果不是有个组织在背后支持，很难想象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当然，能遇到黄先生这样的人，也是让她能积极活下去的不可或缺的原因之一。只是这一点上官镜雪很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罢了。“如果说现在有什么能让我分神的话，那应该就是面前美丽的姑娘了吧。”

息鹤轩笑着说。他的语速变得很慢，微微眯眼看着正吃东西的上官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