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还算是长，可是尹青方总觉得她从未了解苏立宣的内心深处，总觉得他是一个有秘密的人。对于苏立宣，有时候她真的不懂。她的不懂，和钟濡沫一样。钟濡沫也觉得自己从来没看懂过苏立宣，哪怕她喜欢了苏立宣那么多年，哪怕她几乎结交了苏立宣的所有朋友，可她始终不懂苏立宣。钟濡沫和尹青方的感觉都是对的，苏立宣从来没让她们懂过他。尹青方又说：“唉，你饿不饿，每次都只是点杯咖啡就坐到走人。”

尹青方的语气中有一丝丝的抱怨，不满可能是因为他那不正常的作息和饮食习惯吧，尹青方很多次提醒苏立宣作息和饮食要规律点，不然老了有后悔的时候。可苏立宣每次都不以为然。“你不吃，我可要吃，今天下午没吃东西，都快饿死了，你确定不要吗？”

尹青方再次征求苏立宣的意见。“你吃吧。”

“那我不和你说话了，知道你要看这里的人来人往，不打扰你咯！”

说罢，尹青方也看起了窗外的人来人往，不过，她是不可能像苏立宣那样只专注于窗外的，她也会看看餐厅里面进来的人都有些什么特征——外貌也好，体态、动作、神情也罢，或者看看餐厅里的装潢，再是餐厅里面那些细枝末节的变化。刚开始知道苏立宣这个习惯的时候，她的确觉得挺无聊的。当她真正加入之后，才发现这其实很有趣。比如，看外面的人来人往，你会想他们都是在做什么样的工作，渐渐地你还会想为什么职业不同的人在外在表现上也会有很大差别；再比如，看走进餐厅的人时，你会猜测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单纯的吃东西还是找某个人，如果是找人，那他或她找的那个人，只是单纯一起搭伙吃饭的人，还是有什么特殊的事，你也会猜测他们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坐下，这个猜测在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不太准，但时间长了之后你会发现，其实每个人会选择什么样的位置坐下，甚至他们会点什么，都可以被猜到；看到餐厅里细枝末节的变化，你可能又会想引起这些改变的是什么。可以想到、感受到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事情在亲身经历之前都不可以强行下定论，那些强行下的定论大多来源于听说或是以为。眼见还不一定为实呢，更何况听说？而那些以为就更是空扯淡。如果尹青方没有亲自和苏立宣感受这被很多人看做无聊的事，她也不会发现这其中的有趣之处。如果当时苏立宣勇敢干脆的牵起钟濡沫的手，他是不是也会发现其实这样并不会让闵思远难堪。苏立宣当时就是顾虑太多，他的那些小心翼翼的爱才会被钟濡沫误会成了不爱。人的一生会有很多后悔的事，可是有的事关乎一辈子。苏立宣似乎认定——这一辈子，钟濡沫都不可能原谅他了。尽管在钟濡沫的眼里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他不爱。可是他哪会不爱？世界上总有那么多“可是”，来证明着哲学上说的“事物都有两面性”。尹青方不想打扰安静思考的苏立宣，她点的东西端上来之后她也只是自顾自地吃着，尽量不弄出声音，也没再客套一句“要不要尝点”，和苏立宣相处似乎从来不需要客套。苏立宣曾经说过，选择这个西餐厅，主要是因为相比较下来，它还算安静。尹青方在苏立宣面前一直保持着礼貌大方的姿态，也许是因为苏立宣美好得让她觉得只有以一种落落大方的姿态才足以坐在他对面，和他一起看人生百态。可能尹青方心底最深处就不仅仅是想和苏立宣做朋友，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潜意识，深到可能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苏立宣说不出的忧伤让人想靠近。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柔和的阳光已被泛着点点腥红的夕阳所取代，久到玻璃窗外的行人已换了另一种姿态，久到当尹青方再看向苏立宣的脸时，苏立宣的脸上已经泛着浅浅的倦意。于是苏立宣看了一眼尹青方，说：“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尹青方点了点头，起身和苏立宣一起走出了西餐厅。走到门口时，尹青方指了指：“我就是在这儿遇见那个大学室友的。”

“最佳辩手？”

“嗯。”

苏立宣没有往下问，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人会是那个羁绊了他很多年的钟濡沫。尹青方见苏立宣没有表现出半点兴趣，本来想找个话题和他说说钟濡沫的，大学四年里她也对钟濡沫印象深刻，钟濡沫那些奇葩的理论总是让她哑然，她以为苏立宣也会对她感兴趣的，而且——他还问过她为什么会死缠烂打。尹青方就想着等苏立宣什么时候主动问她了，她再说，如果她现在说一个他不感兴趣的人，也是扫他的兴。而她，不想让苏立宣觉得她是一个扫兴的人。“上次你不是说在写新书吗，写完了吗？”

“已经交由出版社准备出版了。”

“那应该马上就可以看了吧？”

“如果你想看，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看的。”

“算了，我还是等出版后促进你的销量吧。”

“那我就先在这儿谢过你啦！”

苏立宣回复了尹青方一个大大的笑脸。尹青方愣了一下，苏立宣的笑来得猝不及防。从她认识苏立宣到现在，苏立宣就总是让她摸不着头脑。“那接下来是不是打算散散心？”

尹青方接着问道。“嗯，打算回老家一趟，散心的同时也找找下一部书的灵感。”

其实这一次想回老家散散心，是他想念当年那个钟濡沫了，那个在俞凡旁边的短发女孩。第一次看到她的背影，他就知道一定是她。他最想回去的还是初中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