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这人是因为与其他三人都有交情,所以今天才想着要来拜见?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何之前有那么多次机会他都不来,偏生要拖到秦家如今出了这么大件事的时候才想着要来?如此想着,林炎在秦义心中的形象登时就大打折扣了。一旁这名唤阿丰的小厮眼见自家阿郎的表情起了变化,登时意识到自己方才或许说错话了。连忙为自己的话找补道:“啊这,或许他真是仰慕老阿郎已久,止是苦于平日里公务繁忙一直都抽不出时间前往拜访也说不定,人家或许今日真的就止是来吊唁的呢?”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俊朗气质出尘的翩翩少年郎,秦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个人究竟师从何人,来自那处仙山洞府,他此前都经历过什么,他此番入世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一切的一切,秦义都不知道。或者说,这天底下压根就没几个人知道这位林待诏的底细,有关此人的一切事项那都是谜团。年纪轻轻,却身怀惊世骇俗的仙家绝技,资历尚浅,却得到了旁人难以企及的待诏腰牌……更令无数男子心生嫉妒的是,此人还偏生得到了盖天下闻名的花魁,长安城里的都知仙子的青睐!虽说彼时到还没有说什么道门修行者必须要清修持戒,但身为一名一心向道的玄门羽士,许多人都是清心寡欲的,可就这个小子……朝堂府衙里头的官员胥吏视其为眼中之钉,可是教坊酒肆当中的歌女善才甚至高门大阀当中的千金们都将这个小子视作良人佳配。可以这样说,全长安都在议论这个神秘的少年待诏。甚至可以换一个角度来形容,眼前的这位玄言待诏可是长安城里赫赫有名的红人,是那种仿佛被烈火烧灼过后的烙铁那样的红。这就是一块被烧得通红通红的烙铁,虽然远远看去是在发红发亮发光的,可是自其身上发出的热度却足以将人灼烧致死。如果可以选择,秦义是真的不想和眼前这位林待诏扯上关系,至少眼下的秦家可还没有能力去招待这样的一位客人。看着这个人就站在面前却说不出话来,秦义之前那种得知好友前来的欣慰感瞬间便被这种尴尬感给淹没了。“人说虎父无犬子,林炎虽一直无缘与翼国公相见,但是今日得见少将军的英姿,林炎也算是无憾了。”
到底是在天子身边呆着的人,这长袖善舞的能力的确是不一般。秦义略显生硬地对眼前的这个少年待诏行了一个颇具江湖气息的抱拳礼:“秦义之能尚不及先父之十一,林待诏谬赞了!”
一旁的皮洛士看了看秦义脸上那尴尬的神情,又看着林炎脸上那熟悉的,讨厌的神情,他忽然又产生了一种往林炎的脸上狠狠来一拳的冲动。这货,那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欠揍啊……如果皮洛士得知了此刻秦义在心里头对林炎的评价是长袖善舞的话,那他肯定会立马提出反对意见:这厮哪里是甚么长袖善舞啊,他不过就是单纯脸皮厚罢了!不过不管怎么说,皮洛士是与林炎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而因为侯家与秦家的关系,皮洛士与秦义的私交也算不错。所以无论于情还是于理,皮洛士都觉得自己是有必要来缓解一下眼前的这份尴尬。于是乎,皮洛士也只能硬着头皮插到了林炎与秦义之间。“说起来倒是我唐突了,怀玉你此前应该还从未见过这位玄言待诏罢?”
秦义想了想,正打算回应一下皮洛士的话,却没想到林炎直接就这么厚着脸皮插话道:“嗨呀老皮你说这句话可就见外了啊,我与怀玉兄虽然此前并未见过,但是如今我与他那可是一见如故,仿佛相识相知了多年的好友一般啊!”
“你这厮……这脸皮可是比城墙还要厚啊……”皮洛士看着林炎那张堆满了微笑的脸,毫不避讳地说道。在经过了一番看似彬彬有礼实则尴尬无比的寒暄之后,林炎终于是见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唐军名将的棺椁。今日已经是头七,算是停灵的最后一天了。等到明天,这位秦将军便会由其子摔盆,起灵,抬棺,归葬了。等到封土盖好的那一刻,这位秦将军就可以说是与这个阳间彻底断了联系了。站在秦将军的棺椁前,林炎也随着其余人一同恭恭敬敬地行着礼。等一切该有的仪式都结束了之后,皮洛士忽然感慨了一句:“总有人说沙场是一名军人最好的归宿。可是我却觉得,像翼国公这般建立了赫赫军功封妻荫子之后卸甲居家颐养天年,最后在自己的家中平静地走完自己这一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皮洛士这话一说出口,周围的人似乎都被蕴含在其中的淡淡温馨感给触动了。一直都满脸肃穆的裴度这个时候忽然开口接话道:“自古朝堂如战场。虽说出将入相乃是许多人终生之志……但对于许多行伍之人来说,沙场之上的拼杀虽然生死难料,但大丈夫顶天立地于这世间,本就当策马扬鞭,杀敌报国。可那宦海朝堂之上的起伏波折,却是暗藏着杀人不见血的尖刀。朝堂之上的危机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却蚀骨消肌,防不胜防。”
说到这里,裴度似乎是感同身受了起来,略微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对于这些在沙场之上真刀真枪拼生死,尸山血海争胜败的好汉来说,与其败于朝堂宵小佞臣之手,郁郁而终于病榻之上,那倒还真不如就这么在沙场上轰轰烈烈一番呢!”
“哎呦喂!”
在一旁的林炎一边压低了声音调侃了一句,一边又用自己的肩头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裴度。别看林炎年纪比裴度要小,但但就身高而言,他可是要比裴度高出了整整一头。结果林炎这肩头一碰,刚好就碰到了裴度的脸。身为一个喜好洁净的人,裴度可以说当场就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