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不惜命。”
“啊……”铁卫十七闻言愣在了原地,原本惊恐的双眼立时变得迷茫了起来。而泉盖索文则继续说道:“你方才自己也说了,你的命是我给你的,并不属于你。那既然是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又有甚么资格不去爱惜呢?”
“主上!”
铁卫十七当场感激涕零。“不就是同你多说了几句话么,至于这样么?”
泉盖索文笑骂道。“主上!奴还以为……以为至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主上了!”
“哦,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啊?”
“所有铁卫都以护佑主上为己任,既如此,这天底下又哪里有远离了主上的铁卫呢?再者说,奴的命都是主上赐下的,那奴可就更没有离开主上的理由了!”
“也是。”
泉盖索文微笑着点了点头,“毕竟你花了这许多年,费了这许多力,吃了这许多苦才走到这一步,若是你的匕首连我的外甲都还未曾碰到,那不就太亏了么?”
泉盖索文忽然揭下了自己的面甲,开怀大笑地盯着眼前这个忠诚护卫了自己多年的铁卫。“你眼下离取我性命也不过就是一步之遥了,若是在这个时候你却被我赶走了,那不就是前功尽弃了么?”
“主上!”
铁卫十七焦急地一张脸胀得通红,连带着占据了他半张脸的那圆形刺字更是殷红如血。“西土汉地有这样一句话:‘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说的便是你眼下的这般情况罢?”
“我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就这般被你给瞧出了破绽。”
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此时此刻的铁卫十七已经变得不再惶恐不再卑微。一种从来都没有在铁卫十七的脸上出现过的镇定自若浮现在了他的脸上。“果然……你果真就是刺客。”
泉盖索文隐在阴影当中的眼睛颤抖了几下眼皮。虽然泉盖索文在此之前就已经掌握了此人的真实身份,但这一切都只是一种推辞,一切的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因此哪怕是在刚才那一刻,泉盖索文的心里头都还存留这一丝极其细微的侥幸。然而事实证明,泉盖索文的推测并没有出错。“事实上你这十年间可谓是一丝一毫的问题都不曾有过,可这恰恰就是你最大最致命的问题。”
铁卫十七默默地握紧了双拳。“若非刻意为之,一个普通人却又是如何能做到一连十年不曾出过任何差错?更何况你呢?”
泉盖索文忽然从石案前站了起来,以一个更高的视角居高临下地看着铁卫十七。“我记得当年把你从那帮子海贼手上救下来的时候,你说你是一个捕鱼人之子。可一个不曾习练过任何武艺、连字都不识得的人,却又是如何能够在整整十年的时间里做到滴水不漏的呢?”
“原来如此……”铁卫十七整个人都如同泄了气的蹴鞠一般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喂,你说说罢……”泉盖索文看着铁卫十七那张全然看不见一丝一毫的血色的脸,忽然来了兴致。“你究竟叫甚么名字啊?”
“名字……”铁卫十七沉默了下去。“怎么,怕我知道了你的真实名姓之后去追查你的底细,从而再顺藤摸瓜地揪出你背后的大人物么?”
铁卫十七低垂着自己的脑袋,对泉盖索文的猜测不发一语。“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这般嘴硬,你不愧是我最得意的铁卫。”
泉盖索文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惋惜还是赞赏的感叹。“我止是有些想不明白,你一个铁卫,一辈子都逃不掉你的奴籍,若是离了我的庇护。那你就是一头彻头彻尾的丧家之犬,那人究竟许了你何等好处,竟能让你心甘情愿地接受脸上这奴隶的烙印?”
泉盖索文现在说的可不是什么胡诌的气话。因为在高句丽可谓是大权独揽,即便是高句丽国的国主每日里都要看他的脸色战战兢兢地活着。再加上他本人的手腕又十分强硬,因此他在这高句丽可谓是树敌颇多,每天都有人在想尽了各种办法来取他的性命。正是因为这样,泉盖索文始终都相比明白,眼前这个铁卫十七究竟是被许诺了什么样的好处,竟然甘愿忍受这终生都难以洗掉的耻辱来当细作、刺客?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之后,林炎的视野久违地转移回了那名义上归他统领的快哉营。与最开始那处处洋溢着种种目无王法、放荡散漫的江湖草莽气息不同,此刻林炎从营寨大门一路走来,他竟再也感受不到此得的江湖气了。原本,林炎在快哉营中行走的时候总是会在各种地方见到形形色色的醉汉,他的耳边也总是会听到各种各样沾腥带荤的玩笑话。可是现在,林炎耳中听见的,是各种战术动作的演练声;他的眼前所看到的,是干净整洁的营垒,昂首阔步的甲士。可以这么说,在经过皮洛士这么多天“呕心沥血”的教习之后。这群出身江湖草莽的技击客虽然在许许多多的习惯上,还不敢说完全就能和唐军当中的诸多名将们亲手训练出来的精悍队伍一较高下。但至少,他们现在从外表上看已经是一群久经沙场的阵战老兵了。“这老皮,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啊!”
对眼前看到的场面很是感慨的林炎忽然想起了自己似乎还有着“快哉营营头”这等身份,于是心里头似乎也略微涌现出了一丝丝成就感。就这样,林炎昂首阔步,在道旁相遇的众人那一声声“营头!”
的招呼声中找到了皮洛士所在的位置。此时的皮洛士正手持着一面令旗,满脸严肃地站在校场边沿的树荫之下,看着眼前的演练。“好威风啊皮教习!”
林炎笑着说道。“皮教习,好久不见啊!”
正手握着令旗盯着眼前的对练情况的皮洛士闻言回头一看,正好就看见了林炎那张明明很英俊但就是嬉皮笑脸地想让人去打他的面容。“哼真实稀客,林营头今日怎么就记起来这往快哉营的路如何走了?”
和林炎待在一起这么久了,皮洛士多多少少也学会了些许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