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天子笑着问道。“所以，怀有此等炽烈之心志的族人在其愿望尚未达成之前，显然是觉得不会轻易引颈就戮的。”

“你的意思是，彼等会跑？”

“那是自然。”

“然后呢？”

这二人就这么一问一答地将话题持续了下去。虽然他们两个人谈得那叫一个旁若无人，可显然，在场的几位大臣都已经猜到了几分意思。于是乎，除了天子以外，其余的大人物们一个个地都已经变了脸色。而天子此时却只是笑着说道：“所以在你看来来，这些个康居国的族人会往唐土跑？”

“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聚精会神地听着林炎和天子你一眼我一语着的卢国公忽然拍手称赞道。“大彩！”

卢国公那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书房当中。“小子哦不！”

着卢国公直接激动地一个箭步冲到了林炎的面前。一把握住了林炎的手，“哎嘿嘿，林待诏，这回是怪俺老程有眼不识泰山，肉眼认不出真仙了。想不到待诏你久居山中，竟然还读过兵法么？”

话说到这里，卢国公这个大胡子忽然整个人张大了嘴巴呆愣在了原地。在场众人都对卢国公的这一个反应表示诧异，不过就在众人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一下卢国公看看他这是究竟如何了的时候，却见着这个卢国公猛然一拍自己的后脑勺。“哎呀！”

这大胡子大喊了一声，“瞧我这蠢得如同猪猡一般的脑子！”

众人又都被卢国公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不过除了林炎以外，在场的众人眼下心里头却都冒出了同样的一个念头。这老程，总是这般一惊一乍的，这会子又是想到什么幺蛾子来了？就在除林炎以外的众人都在心里头默默吐着槽的时候，却听得这卢国公一脸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道：“想当年那位卧龙诸葛孔明先生不也是身在隆中足不出户，可胸中的韬略却涵盖了天下万物么！既然他能够做得到，旁人为何做不到？我大唐人杰地灵，出他几个如诸葛武侯一般的怪才又怎么了？”

“哎哎……”林炎一听连忙将手乱摇了起来，脸上更是摆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卢国公言重了，我不过就是一介山野村夫，按照玄门道宗的传承来看也止不过是一介不入流的荒野散修罢了，如何能够与卧龙这样经天纬地的大才相提并论？”

“哎……”一旁的天子听了之后倒是把眼睛一瞪，“先生可莫要忘了，这块待诏腰牌那还是朕给你的，先生这话莫不是想说朕识人不明以至于让那些酒囊饭袋之辈充斥朝堂么？”

这句话一出，除了卢国公以外一旁的几位大人物俱是眼皮一跳。虽然这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但谁有能真的知道陛下此刻心里头究竟是怎么想的呢？说到底，君无戏言，如果陛下当真是对如今的朝局有了些甚么想法！众人当中，反应最是激烈的却是侯将军，毕竟在众人里头，卢国公是个用不着防备的爽快人，而长孙大相公乃是文德皇后的阿兄，至于那魏相公么。虽然此人原本是那隐太子的属官，但天子有意要那此人作而掉得天下英杰忠心追随，也掉得自己他日名垂青史，所以无论如何，至少在这魏相公在世之时，他应当是无虞的。可是他姓侯的呢？想到这里，侯将军一直垂下来笼在袖子里头的双手全都握紧了拳头。“嗐，陛下这话可就言重了啊！”

就在三位大人物听到这句话之后都感到心情复杂的时候，这个林炎却有些不识时务地开口附和了一句。而且好死不死的是，这竖子竟然还以一种戏谑的口吻调侃道：“如今咱大唐可谓是众正盈朝，哪里有甚么宵小奸佞啊！”

这厮！一直沉默的侯将军忽然开口道：“陛下，战局要紧。”

“也是……”原本脸上还挂着轻松笑容的天子闻言立马变得严肃了起来。只见他转头看向了林炎问道：“依着先生方才的说法，此番突贼攻灭康居遗族的战火毕竟燃至我大唐么？”

“呃……倒也不是这般说。”

林炎眨了眨眼睛，“但是这就跟那些个游手好闲的闲散汉正干着那偷鸡摸狗的腌臜勾当，叫旁人发现之后都爱往那人多眼杂的地方跑是一个道理。这康居国的残部遗族若是还有些脑子的话，那必定往人多眼杂的地方跑。”

如此算来，他走的地方似乎就是“瓜、沙、伊吾……或者按照彼辈的路线来说该是伊吾、沙、瓜一带。”

“有道理！”

这一回，卢国公率先对林炎说的话拍手叫好。“知节，安静！”

魏相公皱着眉头瞪了卢国公一眼。卢国公吃了这一骂，有些瑟缩地伸手抓挠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吐了吐舌头。在亲眼见到了一个年纪也不轻了的人竟做出如挨了教训的三岁稚儿一般的动作，林炎差点笑出了声。不过随后，林炎便收敛了自己的笑容正色道：“陛下，若是在伊吾等国这些康居国的残部便被消灭殆尽了，那我唐土自然是不会有甚么波及。当然了，突贼这般斩尽杀绝，咱该谴责的还是得谴责，但至少咱大唐的守边将士并不会在我大军开拔之前就与那突贼的骑兵遇上。可若是康居的人逃到瓜州、沙洲一带了，那我大唐在当地的戍边将士可就麻烦了……”“甚么？”

卢国公闻言直接就是一跺脚，“陛下！俺老程这就去点起兵马，救得瓜、沙一带的边军兄弟脱困！”

“不急……”天子伸手制止了卢国公的冲动。其实林炎说的这些事情，天子在此前就已经在自己的脑海当中推演到了。他之所以迟迟不下决断也只不过是想考校一下这林炎心中的韬略兵法罢了。毕竟这道理就是这般简单：人偷了东西就想着往人多眼杂的地方跑，而这些个康居残部若是真想逃离，那也势必会往西域诸国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