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出操的时候,郭戍长迟迟不见身影。这一回,连吕孝都觉着有些不对劲了。林炎也有些意外。于是乎,吕孝当即点起了两拨人。说是两拨人实际上就是四个人,这个堡子里头也就只有三十人,若是吕孝可不敢说一股脑就把家底全都放出去,只是因为他是分了两次点人。吕孝先是点了三个堡里头生性比较和善的人去往柳图的驻地,想着万一是真的起了甚的争执,那这个和善的人总能帮着劝一下架。结果这三人带了令旗、负羽前脚刚走,吕孝立马就像刚睡醒一般拍了拍自己的前额。“都说‘当局者迷’,我如今可也真是混了头了,明明戍长是和那边的杨戍长一同过去的,我左右也得先同杨戍长那边对对情况啊!”
当下吕孝便又从堡中甲士里头挑了一个嘴皮子利索的领了令旗、负羽赶往杨戍长的驻地去核对情况去了。可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整整三天过去,莫说郭戍长的踪影了,就连堡里派出去的这些人都断了消息。这三天里头吕孝除了每日巡逻的时候嘱咐手底下的人盯紧些之外又另外在派了两批共五人去打探消息。可这无人也一样是如同石沉大海,不见踪迹。这一下吕孝可真是有些乱了方寸了。按律来讲,若无上头的调令,戍边的甲士可不敢随意离开其驻地,确实,若是他一口气派出大部分的人出堡找人,结果有那些个突贼来偷家。那到时候若是丢了堡垒上头怪罪下来可就不仅仅是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那么简单了。吕孝一合计,他只能再次一咬牙,派出了韩山和另一个人命他们一人继续找人,一人赶紧往城里的府衙跑去。其实像上头汇报这种事情应该一早就要做的了,只是吕孝也明白这郭大有与柳图的脾气。若是二人真的没发生什么意外可上头接了汇报又派人来查,那以这两人的性格铁定是要同上头派来的人起冲突的。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吕孝明白,一切都已经耽搁不得了。结果,负责去继续找寻郭戍长的,自然就是韩山了。眼看着与自己一同出来的战友往着县城的方向跑去,韩山当即催动战马沿着之前那几拨人的路线找去。其实在点第一拨人的时候韩山就已经是毛遂自荐了,只是吕孝觉得他就是个小娃娃,贸然出去了只怕是会和他人起冲突。结果韩山便一直忍到了现在。在纵马狂奔了约莫有着三里的路程之后,韩山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沙地上躺着一个人。昏倒了?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韩山先是一愣,但随后从此人横卧在冬天的沙地里头一动都不动的状态中,韩山判断出此人应当是失去了意识。“坏了,救人!”
意识到眼前这人已经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的韩山赶紧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般地跑到了这个昏迷的人物面前。等到韩山赶到近前去一看,登时被他眼前看到的场景给吓了一大跳。只见此人浑身上下满是血污,大块大块的血水混着汗渍被年节里的寒风吹得结成了块儿,大片大片地凝在了此人的身上。而除此之外,此人的左胸上还扎着一支羽箭。没救了。这是韩山对眼前这人的伤势做出来的判断。左胸这地方可是长着心的,更何况还被一支羽箭贯穿而过,韩山盯着那从后背冒出来的箭头,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从自己的鬓边扯下来了一根头发,将这发丝凑近了眼前这人那满是血沫的口鼻。直到韩山低下头去凑近了才发现,原来此人脖颈贴着沙地的那一侧也有一道一指宽的血痕。原本韩山是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那缕发丝在此人的口鼻之下似乎真的开始了晃动。发丝在此人那满是血污的脸颊上拂过,此人的眼睛忽然就眨了起来。没死?见到了这一幕的韩山可谓是又惊又喜,此刻他已经发现,此人的身上还穿着唐甲。“哎!兄弟!”
韩山大声地呼喊了起来。然而还没等韩山喊多两句,眼前这个眼看着就要去灌孟婆汤的袍泽兄弟忽然开始了剧烈的咳嗽。“水……”在此人剧烈的,夹杂着大量鲜血的狂咳当中,韩山依稀听见了此人的需求。毫无疑问,“水”在这种地方那可真是比油还金贵的东西。即便是因为顶着漫天的狂风赶了这许久的路而嘴皮子干裂的韩山都没舍得打开自己的水囊嘬上一口。但是怎么说呢,这兄弟眼看着就要进鬼门关了。韩山当即将自己系挂在腰间的水囊取下拔下了筛子递到了这人的面前。结果韩山的手刚一伸出去他就觉得有些不妥。倒不是说他怜惜自己的这点饮用水了,而是:“哎呦兄弟对不住了,你看你都这样子了估计是没办法自己拿过去痛快……”韩山的话戛然而止。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眼前这个明明离死就差一口气的人上半身忽然就往前一蹿。还没等到韩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手上的水囊就已经转移到了人家的手上。韩山看着眼前这正在抱着水囊猛灌的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不过那人灌得虽猛倒也还算克制。只见此人之饮了一口便将这皮制的水囊又给递了回来。就在韩山好奇眼前之人究竟有何打算的时候,这个方才灌下去的水都顺着脖子上的伤口淌出来的人便喘息着开口道:“是郭……”接下来的话韩山却是怎么都听不见了。结果这一下子,韩山可就炸了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