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是众人觉得生气的原因。又不是新兵蛋子,杨平你小子这时候犯的是甚么毛病,怎的就成了个软骨头?就在这个时候,杨平也开口解释了自己心中的纠结之处。“咱兄弟几个乃是大唐的边军卫士,倒在这里那也是应该的!可是柯姊姊呢?”
杨平这话一出,众人原本想要说出来的责骂顿时都被咽了回去。一下子,除了杨平以外,其他人都忍不住把自己的目光缓缓地挪到了科涅丽娅处。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注意到,原来哪怕他们方才讨论得再如何热火朝天,可科涅丽娅始终都没有说过话。这个时候,身为众人之首的柳图有些尴尬地开口道:“柯丫头,这回倒是我等这些臭男人连累了你了!”
这一回,众人都觉得自己实在是理亏了。是啊,人家可并非边军……人家甚至连唐人都算不上。一个来自异国他乡的丫头就这样白白地将自己的性命丢在了这么一个离家乡千里……甚至万里之遥的地界,可真是让人惋惜。“可惜了……”一向沉默寡言的索义眼下却是话格外地多。只听他半是玩笑半是真诚地说道:“我还想看看将来是哪个浑小子有这般的福气,能当柯丫头你的夫婿呢!”
科涅丽娅闻言顿时哑然失笑。其实说起来,科涅丽娅倒是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至于她的内心到底还不害怕。怎么说呢,用索义的话讲,这都是到了“就差临门这一脚”的时候了,在这最后的关头,害怕是肯定会有的。但科涅丽娅却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松了一口气,就凭如今骡马城依旧深陷敌手的处境,她从小到大吃过的苦可远超眼前这群大老爷们的想象。死亡对于这位如同钢铁雕刻的蔷薇一般的公主而言,其实是一种解脱。说句实在话,若非她的信仰不允许她对自己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她恐怕早就自我了断了。于是乎科涅丽娅在众人的面前绽放出了自己的笑容:“倒也没甚么,鲜花会凋谢,雪景会笑容,除神以外,这世间倒还真没有甚么东西是能够被称作‘永恒’的,小女子能和诸位英雄一同赴死,是小女子的福气。”
平心而论,此时的科涅丽娅状态很不好,非常不好。经过了这么多天缺水的生活与惨烈的厮杀,原本就因为没办法梳洗而变乱的头发此刻显得就更加凌乱了。原本黄金版璀璨的长发如今也都失去了其应有的光泽变得枯黄枯黄的,远远望去,倒是像个用枯树枝搭建出来的鸟窝。而因为惨烈的厮杀,科涅丽娅的脸上也是汗水与尘埃共舞,粉尘与血污并存。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却依旧觉得,此刻科涅丽娅的笑容,使他们此生见过的最美的笑容,至少比平日里科涅丽娅展现出来的笑容更美。“好丫头!”
柳图嘿嘿一笑,两只昏暗的老眼中顿时掉出来了两颗大大的热泪。只见这个突贼口中的“柳屠”咧着嘴笑道:“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宝贝闺女,嘿!那老子死的时候就把两只眼睛闭得死死的,娘的,有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这个人世间可就再也没有甚遗憾了!”
当然了,柳图这听起来豪气冲天的语句当中,其实也夹杂着谎言。他倒还真有一个遗憾,一个永远也没办法去弥补的遗憾。一直以来,柳图都想着去撮合一下科涅丽娅与自己的徒儿,可没想到,莫七郎这个他此生最为看重的徒弟最终却走在了他的前头。科涅丽娅眨了眨眼睛,最后索性低下了头去,让眼中的热泪滴到了自己的衣袖上。长期以来,科涅丽娅都是一个背负着“公主”名号的囚徒,更何况她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主,只能算是“公主的女儿”。可就是这样的名号非但没有成为她人生中的光环甚至还让她自小就背负着各种各样的枷锁。而科涅丽娅的父亲,那个脑子里除了肌肉与酒精以外空无一物的家伙更是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爱”,什么叫做“亲情”。然而自从科涅丽娅来到了这里,她却有了一种此前从未感受到的情感。那是亲情的光亮,那是家人的温暖。说句实在话,科涅丽娅在这里生活的日子和她此前的人生相比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就是这短短的日子,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却远远超过了她之前的生活过的所有日子!在这里,科涅丽娅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家人”!然而,正想着要开口安慰一下柳图的科涅丽娅忽然闭上了嘴。一旁的林炎忽然开口打断了科涅丽娅的思路。“怎么底下的动静有些不对劲啊?”
嗯?众人的心思一下子又被勾了起来。虽然之前就是因为林炎的一句话这才使得众人的一直有些消沉,但此刻他虽然再次开口搅扰了当下的气氛,可是众人却并没有因此发怒。原因还是来自于林炎那句话本身。动静有些不对劲?那是怎样的一种不对劲啊?身为前哨,林炎的眼力与耳力一直都是众人当中最好的。如此一来,一听到林炎说底下的情况不对劲,在场的众人也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底下的那帮子骑兵身上。这样一来,除了林炎以外的其他人的确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底下这帮子骑兵太乱了!无论是马蹄声还是人声还是兵器、甲胄的摩擦声都显得太过杂乱太过没有章法了。这动静听起来并不像是在与援军交流,倒像是在,交战!交战?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默契,这一瞬间,这样的一个念头居然同时出现在了烽燧堡上所有人的脑子里头。杨平最先沉不住气,直接开口欢呼。“咱的援兵到了!”
怎么回事?纵马一路跑到最前面去的啜力忽然一勒缰绳,原本正在奋力前冲的战马感受到了主人通过缰绳上传来的力道,一双大眼睛里头瞬间迸发出了无尽的疑惑。虽然既不能言也不能写,但身为这阳世间一个有血有肉的生灵,这匹战马也有着自己的心情,也有着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