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他这身寻常衣着,不禁问道:“你是竹子成精了吗?”
黎士滇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学着杨慎的口吻反问道:“你是傻子成精了吗?”
“傻子怎么可能成精啊?”
杨慎不解。“那竹子就更不可能成精了啊。”
黎士滇说。杨慎被绕的有些迷糊:“这什么逻辑?”
“先别管什么逻辑了。”
黎士滇走到杨慎身后,杨慎也跟着转过身,“这里可是王城中最乱的一处,少将军到这来有什么事吗?”
“有啊,我……”杨慎刚要说,突然想起事关马开戈的生死,不能说出去,尤其是这个人是都察院的。“我听说附近新开了家酒肆,过来尝尝。”
黎士滇轻摇折扇,嘴角带笑。“这种地方开的酒肆,都是给那些赌徒喝的,能是什么好酒?”
“这……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就喜欢那些难喝的。”
杨慎说。黎士滇憋着笑,心说这少将军发起疯来连自己都黑。“可是少将军,我朝有明令规定,官员不得参与赌博,违者轻则夺去官位,严重者可问斩。你出现在这种地方,只怕不太好吧?”
杨慎刚想说怎么还有这种规定,转念一想自己好歹也是个官,要是被发现这么无知也太丢人了。于是假装了解道:“来这种地方怎么了?我赌了吗?你看见了吗?我闲逛不行吗?”
“行,当然行。”
黎士滇不再说话。可是杨慎往左边巷子里拐,他也跟着拐。杨慎往右边酒肆里瞧,他也跟着瞧。“你老跟着我干嘛啊?”
杨慎不耐烦道。黎士滇一脸茫然,以扇指着地面问道:“此路是你开?”
“不是啊。”
杨慎不解。黎士滇又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问:“此树是你栽?”
“也不是啊。”
杨慎说。“那我要怎么走,关你屁事?”
黎士滇傲然问道。杨慎无言以对,心说这人废话真多。黎士滇就像个小跟屁虫似的,杨慎走到哪跟到哪,杨慎撒腿开跑,拐几个弯之后还是会被他堵住。好像在她身上装了定位系统,怎么甩都甩不掉。杨慎差点没给他跪下,哭丧着脸,从没觉得一个人可以这么难缠。“我说大哥啊,我真不赌,你别跟着我了行不行啊?”
“行啊,只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到这来。”
黎士滇若无其事地说。“我……我来撒尿的总行了吧!”
杨慎气急败坏。“那你撒啊,我看着。”
黎士滇说。“哇你这人……这么不要脸的吗?”
杨慎觉得不可理喻。“反正大家都是男人,你还怕看啊?不会是有隐疾吧?”
黎士滇笑着问。杨慎撇撇嘴,心说我还真不是男人。算了跟这种不要脸的人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杨慎索性甩甩手:“我回家行了吧?我回家。”
“好啊,那少将军有缘再会。”
这次黎士滇没跟着自己,杨慎走出几条街后早就见不到他人影了,心想他肯定也回去了,便换了条小路返回赌场。结果刚到那条街上,黎士滇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还十分玩味地注视着她。杨慎掉头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家,紧张的比练兵时跑五十圈都累。在家歇了一会儿吃了个午饭,杨慎再去,又在街上看见了他。“你他么住在这啊!”
杨慎骂完就跑,十分刺激。第二天换了个时间去,又碰上了黎士滇。第三天半夜去,还是碰上了黎士滇。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赌坊里透出微弱的光亮和男人们低沉的呼喊声。黎士滇就如鬼魅一般站在那里,一身青翠像一颗长在路中间的树苗。杨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这绝望就像在战场上,他被敌人围攻,身边战友全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也离死不远一般绝望。更像她屁股上的伤好那天,想吃包子却发现包子铺关门了一般绝望。“你不是人!你绝对不是人!”
杨慎站在街上指着黎士滇鼻子骂。“对,我不是人。我是先帝之子,所以我也是,龙子。”
黎士滇笑意满面。“不不不,你一点都不聋。大哥……你是神仙吧大哥?为啥你总能堵着我?”
杨慎欲哭无泪,只好服软。“那你为什么总来这种地方呢?”
黎士滇反问道。“我……”说还是不说,让杨慎十分为难。“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出去的。”
黎士滇见他如此模样,便靠近杨慎耳边,用扇子挡着嘴唇小声说道。“真的不跟被人说?”
杨慎确认一遍。“真的。”
黎士滇目光诚恳吧。“那行吧。”
杨慎终是把马开戈赌博被骗了钱的事告诉了他。黎士滇长长地哦了一声:“我没记错的话,马开戈是你的副将吧?有罪。”
“你说好了不跟别人说的!”
杨慎捏着嗓子小声质问道。“确实不用跟别人说啊,我一个人就可以给他定罪了。”
黎士滇说。“你坑我!都说最毒妇人心你一个老爷们儿怎么也这么毒啊!”
杨慎拳头握紧,真想一拳搥在他鼻梁上看看流出来的血是不是黑的。“无毒不丈夫啊。”
黎士滇说道。面对一个有文化的流氓,又不能动手,杨慎简直要憋炸了。“那你……能不能通融通融,想个办法别治马开戈的罪?他爹跟了我爹三十年,他在战场上也一直跟着我,我不能眼看着我兄弟被人坑害还要搭上命,尤其是在这种憋屈的事上!”
她的拳紧紧攥着,微微颤抖。黎士滇看出他是认真为兄弟着想,便不再为难他。“办法当然有,不过得马开戈亲自来。”
“他在我家养伤呢,你要他干嘛?”
杨慎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期待地看着黎士滇。黎士滇示意他把耳朵靠过来,小声同他嘀咕了几句。杨慎频频点头,最后道了一声好,飞快往家的方向跑去。大半夜的,杨慎突然一脚踹开马开戈的房门,吓得马开戈一个翻身从床上站起来,半蹲的姿势在黑暗中观察。杨慎几步走到床边,抓住马开戈的胳膊把他拽下床。“恢复得挺好啊,反应这么灵敏。快点穿上衣服跟我走。”
“少将军?”
马开戈愣了一下,随后一边飞快穿衣服一边问干嘛去。“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杨慎说。两人策马赶到赌场附近,小声把马拴在路边,徒步靠近过去。黎士滇已经在赌场门口等他们了,杨慎远远看到黎士滇朝这个招手,便带着马开戈小跑过去。“七王爷?”
马开戈又是一愣,不知道少将军只是在搞哪一出。黎士滇点了点头,对他们道:“我已经找到那伙骗子了,他们现在就在里面。你们进去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我去叫应天府来接应。”
“好。”
杨慎应声。黎士滇带他们进去,深更半夜赌场里燃着昏黄的廉价烛火,看起来乌烟瘴气。赌徒们一团一团地挤在一起,少数几个人在人群之间晃悠,一会儿伸脖子看看这边,一会儿扒开人群看看那边。黎士滇指着其中几个人:“就是他们。你们不要急着动手,最好能引到一处。我来回大概要一炷香的时间,你们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