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中尉在北庭驻守多少年了？”
黎士滇突然的问题，让元震一时没转过弯来。“有……八九年了吧。”
元震掰了掰手指头算道。“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叫顾森留的人，七年前带着他的儿子一起参军的？”
黎士滇问。杨慎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明，她虽然不知道阿婆和黎士滇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离开时，有听到阿婆提起这个名字。元震想都没想，摇了摇头：“战场上，每年都有成千上万人变成尸体，大多数人根本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是啊，就算军队有名册，也根本无法统计每次战后都有谁没回来。”
杨慎也深有同感。黎士滇也不是不知道这些，毕竟是答应了阿婆的，自己总要尝试着寻找一下，而不是什么都不作为，一句找不到了就带过。“要是你实在想找，出了军营往东去有一块墓地，能带回来的尸体都埋在那了，有名字的，也都立了碑。”
元震说。“多谢。”
这段时间军营里还算安定，阿什部落一直没来骚扰，黎士滇找了比较清闲的一天去了墓地。很顺利就找到了顾森留简单的木牌，看起来经过了许多年的风雪洗礼，木牌也变得像是个沧桑的老人。上面还刻有一行小字，儿顾念立。黎士滇在周围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顾念的名字。不知道顾念如今还活着没有，但至少，找到了顾森留。黎士滇将梳子拿出来，埋在了顾森留面前。“阿婆还在等你们回去，她身体很好，只是很想你们。”
回到兵营时天色已晚，吃完了晚饭，大家都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这几日杨慎跟着林储雄一起练兵，有时候她也会加入到队伍中，和士兵们一起训练。虽是顶着北庭寒冷刺骨的风雪，练了一天下来，也是满身大汗了。时刻谨记父亲教诲的杨慎为了避免身份被人发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每次都是在大家都睡下极其安静的时候才偷偷洗澡。即便她的浴室就在营帐后面的一个简易搭建的小房里。杨慎小心翼翼抱着澡盆出来，确定四周无人之后，绕到后面一头钻进了浴室。刚好黎士滇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杨慎那鬼鬼祟祟的样子，更加重了黎士滇心中的疑惑。他差点忘了自己跟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的目的！于是黎士滇也掂着脚，悄声靠近浴室门外。小小的浴室正中有一个大木桶，刚好能容纳一个人坐进去，周围也只有一人能走过的空隙。杨慎呢？黎士滇心中犯嘀咕，盯着看了一会儿，竟然没看到杨慎的身影。黎士滇突然回头，一股偷窥别人洗澡带来的罪恶感涌上心头。还好杨慎这时候没突然出现在身后拍他的肩膀，不然他这王爷的身份可就要背负上变态的恶名了。黎士滇再次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月黑风高的，时而还能听到不知道哪个营帐里传来的呼噜声。听方向好像是林将军……算了打呼噜有什么特别的。黎士滇调整好心态，继续扒门缝偷窥。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黎士滇的小心脏吓出来。木桶的水里突然冒出一个黢黑的玩意，乍一看黎士滇还以为是水鬼。等那个黑黑的球体整个露出来之后，冲着他的方向毫无预兆喷出了一口水……透过门缝射出来的那些，刚好湿了黎士滇一条脸和前襟。黎士滇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水，小心脏啪啪的跳。再定睛看过去，原来那个黑黑的东西是杨慎的头。杨慎已经把头发都撩到脑后，露出侧脸。披散着头发的杨慎看起来更像女孩子了，脸上本就没有男子一般的棱角和硬气，长发挽在耳后，水珠顺着耳垂滴落在肩膀上，正好流进锁骨处凹下去的坑里。黎士滇看得面红耳赤，一个男人……一个男人能有这样的诱惑吗？简单洗了洗，杨慎背对着黎士滇爬出木桶，黎士滇突然像是被蒸汽烫了一下脸，后退了几步。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看不清了？黎士滇揉了揉眼睛，心里忽然冒出两个声音开始打架。一个说，大家都是老爷们，偷看洗澡能怎样，有啥怕看的。另一个说，万一杨慎真是姑娘家，被黎士滇偷看了以后可怎么办，黎士滇作为一个有抱负有担当正直的男主角，看了就必须要负责的！负责倒不是问题，只是自己真看到了的话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在想什么啊！黎士滇脑子里突然一片混乱，抓着头发踉踉跄跄退到了一边。果然这种方法不合适！偷窥别人洗澡是不对的！嘴唇上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流过，黎士滇用手指抹了一下，血！流鼻血了！黎士滇捂着鼻子，黑暗中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营帐该怎么走了。“你搁这儿干啥呢？”
正在黎士滇慌忙四顾的时候，杨慎已经穿好衣服，走到他身后突然问了一句。那粗犷的声调，放荡不羁的语气，瞬间把黎士滇心里认为杨慎是女孩子的那个小人给扇飞了。黎士滇捂着鼻子90度仰望天空，不让自己的眼泪和鼻血流下来。“今晚……月色真美啊。”
杨慎疑惑地跟着仰头找了一圈：“月亮搁哪呢？”
幸好杨慎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让黎士滇能顺利编个理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针对这次事件，黎士滇做了一个深刻的反思，以后不能用这种方法了。不过抛却了这种最直接的方法，难度就大大提升了。那个侧脸，在黎士滇脑海中挥之不去。太像女人了。昌黎国并没有沿袭魏晋风骨，不追求男生女相的美感。昌黎国的男人，要有阳刚之气。虽说近年来腐女盛行，一直是让人比较头疼的一个问题。但也或许，某些东西正在悄然之间发生着某种改变。世间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谁也说不准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黎士滇始终坚信，强行改变并不能起到好的作用，倒不如顺其自然，物竞天择。昌黎国不允许女人为官，如果杨慎真的是女人，便会成为改写历史的重大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