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魔界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想起在人界时我劫他亲的闹剧、想起他救我于杬炁爪下时的墨发白衣、想起他说的那句“我会护你无虞”、想起在我奄奄一息之际他为了我逆天而行……还想起，上次从魔界离开时，我道谢后他的手足无措。像月祗这样在外人眼里无情无义、阴险歹毒的女子，都有一触即伤的软肋，那云陌呢，他的软肋又是什么？正想着，我便来到了结界外，上次见到的那个被黑色帽子遮住半边脸的魔人早早便候在门口，见到我来，他没有向上次那样操戟相持，反倒一只手放在另一边的肩膀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魔界的大礼：“见过奈何姑娘。”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尊荣委实吓得不轻，嘴上却依然挂着尴尬而难以置信的笑容，待我不露痕迹地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后，我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呃……你，不必多礼……”“是。”

他说话依旧惜字如金，这脾气怎么也不改改。我跟着他飞进了结界里，飞过了那片茫茫的雪原，远处的枯枝败叶上，偶有几只乌鸦哀鸣。我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在哪看过。在我使劲挠了挠脑袋以后，终于想了起来——这，这不就是我之前在梦里反复梦到的那片雪原么？！“姑娘？”

魔人见我停在雪原上一动不动，便在我面前晃了晃手。我怔怔地看着这片雪原，怔怔地问他：“这个地方，我是不是来过？”

魔人蹙了蹙眉，考虑了片刻，回道：“姑娘之前来魔界时，也是走的这条路。”

“不，”我环顾了一周，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之前，在那之前，我一定来过！”

不然我怎么会在人界做顾念君时就梦到？！那时候我还没来魔界，对这里一无所知，可我既然梦到，而且还还分毫不差，这就意味着我在之前就来过这里。我忽然想到以前在人界时，云陌告诉我的那句“我很早之前就倾慕你了”，当时我只以为萍水相逢，可现在细想起来，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我和云陌，一定存在着某种关系。而且这种关系，他讳莫如深！这样的猜想让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如果我和他有了某种关系，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的“情敌”不再仅仅是彼岸一个，范围也不再局限于冥界那个小地方，而是整个魔界，千千万万的女魔头……想到这里，我觉得宋泽的事情一结束，我十分有必要和云陌撇清关系，从此有多远离他多远，布下上万道阵法，老死不相往来！想到这里，我满意地拍了拍胸脯顺气，这才瞥到那个魔人正抱手瞧着我，方才低低的帽檐微微抬高，露出一双红色的眼。我被他瞧得有些心虚，毕竟就在片刻之前我还在心里痛痛快快地骂了云陌一顿。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我便在前面带头飞去魔宫，边飞边搭讪：“阁下贵姓啊？”

“枫眠。”

他一面说着，一面继续向前飞，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所幸我过了这么多年，已不再是年轻时候的暴脾气，不然肯定立刻停下先揍他一顿解气再说。不过这个名字当真是好。枫眠，江枫渔火对愁眠。我下意识又看了他一眼，宽大裹风的黑色长袍、暗红无情的眸子——他身上哪点对得起这个名字，真是浪费！想着想着，我们便飞到了宫殿内，他恭敬地退到一边，而大殿上的云陌已经沏好茶、备好点心等我落座。我也不客气，走过去拿起一块芙蓉糕便啃了一口，又灌了几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对他道：“孟婆让我来找你，她说月祗的事，只有你能帮我。”

我又喝了口茶，把糕点咽了下去，看他面上没什么反应，又问了句：“你知道月祗吧？”

他点了点头，优雅地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才回道：“你是说，孟婆叫你来找我？”

我坐了下来：“对。因为你是天命之人啊！”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她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看着他的表情，我心下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妥？”

云陌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没想到，”她突然食指的指节轻轻敲了一下我的额头：“你那么笨，竟然也能明白何谓天命之人。”

我被他这宠溺地一敲，敲去了大半智商，宛如一个被卖了还在替人数钱的傻子一样从头红到脚，还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才回过神来。明白他在说我笨，我便不乐意了：“天命之人，不过就是有天道做靠山，犯了错也不罚你，想干嘛就干嘛呗！”

听我这么说，他神情明显一怔，却什么话也没说。反倒是一向不怎么说话的枫眠听不下去，也不管是不是大不敬，向前一步开了口：：“姑娘如此说未免太过忘恩负义！君上当日从人界归来……”“枫眠！”

一向温文尔雅的云陌突然加重声音吼了一句，把我惊得目瞪口呆。枫眠还是不肯放弃：“就算君上罚我，我今日也非说不可！这世上谁都可以误解您，唯有她，不可以！”

我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枫眠，实在莫名其妙，便制止已经微微发怒的云陌，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你别拦着，让他说。”

枫眠猩红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每一处关节都要看透才肯罢休：“当日在人界，为了救你，君上违逆天道，才把天道对你的惩罚转移到了顾念君头上。最终你安然无恙，可君上却受反噬，灵气越发浑浊，一直修养到现在还未恢复！”

“姑娘不但不知感激，反倒怨怪君上是何道理？现在，你受人蛊惑，又要君上为你而搅乱天道，奈何姑娘，”他的语气越发冰冷，声音越来越重，一字一句，如针刺骨，“你到底还要自私到何时？！你可曾为君上想过半分？！”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质问，每说一句，我心下便沉一分。这些话都是我不知道的，也从来未曾深想过，竟不知，云陌为我默默付出这么多。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对，我太自私了，一直想让自己过得心安理得，却从来未曾站在云陌的角度上考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