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神界向来是六界无法抗衡的决定性力量,可在这个女子面前,饶是神界之人也黯然失色,更何况是五界蝼蚁。她一步步向暮寒走去,那个明明在众人之前,却在她的掌风之下仍旧毫发无伤的男人,能让无所畏惧的长倾手下留情的男人,就在她面前数丈之距。然而这短短的距离,却被一道不了跨越的障碍阻隔——月神,他的未婚妻。月神意气风发,扬眉冷嘲道:“长倾,不要挣扎了,束手就擒吧!这六界,没有你容身之处!”
“滚开!”
长倾目不斜视,没什么表情的继续前进。“……你!”
大约从来没有人对花容月貌的月神这样说话,她一时气结,眼珠一转,面上竟有了几分的得意,“暮寒不会喜欢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叫你滚开——!”
长倾抬高声音,伴着一声雷鸣,整个九天为之一振。这声音夹杂着强大的力量,音波所及之处如在脑中扎了一根根刺,随着声音的加重刺痛之感越强。所幸我在云陌怀中,被他牢牢护着,未有损伤,然而那些没有庇护的小仙,承受不住这般振聋发聩的声音,捂着耳朵跪在地上干呕起来。那些侥幸未呕的小仙躲过这一击,却未躲过接下来突如其来的震感,重重的倒在地上。眼神在其他三界人群中扫过,冥王夜楼方压下胸前起伏,看来刚才的异动也耗费了他不小的灵力。妖王的羽毛落了一地,一面心疼地跺脚,一面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直到确认自己的妆没有花才放下镜子,看向一旁一直咳个不停的竹安。在我看过去的时候,竹安恰好也向我这边看来,满脸的不可思议,然后接着咳——恐怕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曾经在妖界遇见的“神女”竟然是魔界公主,如今司命上仙的夫人吧……流烨一直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知他有没有受伤。就在我就要转移目光时,他终于抬起头来,眼神交接的一刹那,他微微一怔,我亦一怔。最后,他苦笑着看着我,我喉咙突然干涩,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曾经无话不谈甚至一度暗暗倾心相许的那个人,竟成如今相见陌路的地步。大概是我的表情暴露得太明显,流烨的苦笑也渐渐消失,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云陌看着我的手紧了紧,在我的头上轻轻一吻。我回头看见他担心的眼神,向他微微一笑。错过之所以是错过,不是因为错了,而是因为已经过了。我不在看流烨,眼神落在了月神身上。她刚从方才的惊变中回过神来,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仙鬼神妖,眼里隐隐有慌乱之色,毕竟敢在她面前放肆的人,放眼六界估计也没几个。虽然心里惶恐,面上倒仍旧淡定。长倾又向前迈了一步,月神下意识退了一步。暮寒一把把月神拉到身后,直直地看向长倾。有意思的是,暮寒的表情并不像在保护月神,反倒更像是让她不要再继续丢人现眼。然而,当局者迷。看在长倾眼里,这就是不折不扣的袒护。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你,都是骗我的?”
暮寒沉默。阴云沉沉,氤氲着骤雨狂风。她艰难地向前一步,眼里隐隐有了泪光:“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与暮暮……这,也是骗我的?”
暮寒喉咙动了动,下颌青筋微突。却仍旧沉默。风乍起,催梅折枝,山雨欲来。仅剩一丈之距,她在他面前停下,泪水夺眶而出:“你负了我……暮寒,你负了我!”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至,四军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场又一场天变,衣衫湿透,却无人敢向前一步。空气中只有风声雨声,还有长倾凄厉地质问。所谓人都被淋湿,唯有暮寒一人安然无恙。他的嘴唇抽搐着,看着眼前声嘶力竭的女子,半晌终于道:“我负了你。”
我突然不忍,问云陌:“这计划,是谁的主意?”
云陌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却也是最好的回答。又是一场真心错付的戏码。可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我看着暮寒的表情,那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眼神,没人比我更明白它的含义。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停下的征兆,随着长倾闷哼一声,天空竟划过一道闪电,将整个天空劈成两半,在闪电消失尽处,赤魂殿所在方向,升起滚滚浓烟,火势熊熊。这不是流火,亦非雷火,莫非——业火?!这女子,竟能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操纵业火?!而且经过控制,只发挥了业火万分之一的能量!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即便没人知道这个女人的底细,却也清楚就算在场所有人倾巢而上,仍旧没有半分胜算。但是战场之上,马革裹尸,虽死犹生!泱泱重军,焉能退缩!夜楼仰天大笑一声,眼神环视一圈,伸出手,掌心升起幽蓝色的火焰——那是毁天灭地的业火,各界之王代代相授的力量。“冥界势弱,不及各界诸君,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夜楼今日就算灰飞烟灭,也要将这祸害铲除!”
说罢,众人还未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夜楼已经目眦尽裂,双手合十,业火在指尖燃烧,他猛然出手,业火向长倾飞去。随着业火离身,夜楼“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瞬间白头,脸上皱纹遍布,垂暮将死。流烨约莫看不下去,冲过去将夜楼扶起,开始为他灌输灵力。云陌看了看我,我点头,他嘱咐好东篱,便也加入其中。妖王一看他的宿敌魔界还有老大仙界都已经出手相助,自己再无动于衷也说不过去,便也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为夜楼助力。飞出的业火丝毫不受大雨影响,越滚越大,至长倾跟前已经如人身一般大小。此时的长倾面上已经没有了表情,眼神空洞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业火终于将她整个人包围,不见斯人,只剩一个火球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她似乎感觉不到痛,连哭喊也没有,如同一座雕像。暮寒却在此时出手,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给长倾最后的致命一击,不曾想他竟将灵力灌输进火球之中,再抬眼,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