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这件事在魔界流传的时候却变了味道，说什么千秋魔头简直丧心病狂，连孩子的糖葫芦也要抢！我这才意识到，原来那孩子叽里呱啦一大堆，说的竟然是“我把糖葫芦给你，你不要杀我”。……小七听后沉默了半晌，对我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同情归同情，事情该怎么补救还是怎么补救，具体怎么个补救法，我们相顾怔忪……既然是为孩子积善德，那就让孩子自己选择吧。于是在一通盲人摸象地尝试后，我把枫眠叫了过来。“等会你把门前这几株海棠连根带土送到妖界那里，就说是魔界千秋雪……不不不，就说仙界司命夫人为年少所犯之错的微不足道的补偿吧。”

枫眠犹豫。我道：“你放心去，我就在这屋内，又有小七护着，谁敢惹我？去吧去吧！”

枫眠这才放了心，领命远去。了了一桩心事，我摸了摸肚子，奇怪的是这种不安之感竟越发强烈，有一股气压在心脏的地方，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我觉得这可能是错觉，便打算再剥一盘葡萄尝个鲜，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声轰鸣和大地的震颤感。小七赶紧确认我安然，嘱咐我坐好，他出门看看什么情况。他一推门，一阵狂风吹进门来，搅得落花打成了一个旋儿，带着无比熟悉的气息，让我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不……不会的……绝不可能！小七乘云飞到了非烟阁上空观察。我顺着门外望去，只见远处的天空上，黑云已遮了半边天，肃杀之气汹涌而来，几乎将我窒息。还未等小七下来，我便冲出门去，招来一片云，便向着黑云之处而去，身后小七一声惊呼，连同东篱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只想知道那片肃杀之气是否如我所想得那般。可我希望不是。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地希望一件事不如我所料。然而，当我飞到黑云之前，看着九天云霄之上，漫天黑云之下，盛花弥漫了半个九天，此时尽数被魔障笼罩，掎裳连襼的黑影密密麻麻铺满了九天的数万长阶。为首的，是我一向春风拂柳的父君。就在几个月前，我还跟他说，我要带着他的孙儿去看望他老人家。可是几个月后，在我还有两月就临盆的时刻，我的父君，带着成千上万的魔族子弟杀上了仙界。意气风发，飞扬蹈厉。我应该开心的。以前我总是嫌弃父君懦弱，怪他不该举族投诚，哪怕和仙界一战全族皆灭，六界青史也必有魔界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他做到了，他与天帝面对面，用身后压城之势向天帝、向数万年来只手遮天的仙界宣战！可是我却涌起了盛大的悲伤，从灵魂深处到眉间眼梢，每一丝、每一处都像在演奏着最后的悲歌。提醒着我，父君逆反，对于等同于质子的我而言，是怎样的下场。而我的父君，拥有如此强大气场和自信的父君，必定为这一刻筹谋多年，也不可能不知我的下场如何。然而，他未顾虑。也或许他起意将我嫁入仙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将我的性命做了终结的审判。我突然想起成婚前夜，父君在我房间里说的那句话，当时的我雾里看花，只当他是舍不得我。如今再看，迷雾散尽，风景近在眼前。我的父君，我即便时而对我疾言厉色、即便在我少时就送我去战场杀敌我也只当他是爱我所致的父君，他……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天，还是义无反顾的，将我送上了断头台。那时，他对我说：“小雪，为父有太多不得已，不要怪为父……”风凄厉嘶嚎，将满树繁花吹的只剩枯枝不断摇晃，凄艳的花瓣在空中时起时落，垂死挣扎般飞舞。落在我跟前，跌碎在云层上。东篱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旁，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夫人……回去吧，星君命我保护好你……”我盯着地上破碎的花瓣，盯了好一儿，才答非所问的道：“来了吧？”

东篱一怔：“额？……夫人？”

我咯咯地笑起来，笑得满面泪花：“来抓我的人呢？仙界来抓我的人呢？”

东篱喉咙微动：“夫人，有星君在，旁人不敢放肆。”

不敢放肆……我好像明白了当初父君为何一心希望我嫁给云陌，即便我与他已有诸多嫌隙，父君还是一遍遍告诉我他是爱你的。或许就是为了今日，尚能有一丝温存的壁垒。我摇起头来：“东篱，倘若我的孩儿出生，按辈分，还得叫你一声叔叔呢。”

东篱怔了怔，好似完全不能理解我的言行。“可惜这孩子……我的孩子……他永远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