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飘渺残雨，打得窗外海棠落了一地深红。四周的墙壁上的泛黄画卷上，一个女子万千姿态尽入眼帘，背立盈盈或低眉浅笑，更多的是故作嗔怪，眉眼里却满是幸福……角落里挂着一副相较而言极为惨淡的画作，上面画着一家三口，垂髫稚子绕在父母膝下，咧着嘴笑。那是两万年以前，我诊出喜脉，万分喜悦之下画下了我以为的将来的模样。那时的云陌还是白衣磊落的模样，笑着把它挂在了非烟阁最显眼之处。角落里，还题着那句熟悉的话——云陌之妻。雨下的更大了些，障气愈发浓烈，随风吹入门内。我看着面前墨发白袍的魔君，还是许多年前风流蕴藉的仙人模样，只是他的瞳仁，已经从倾倒了满天星河的湛蓝变成了一黑一蓝。而这次的重逢，因为我的自私，那只湛蓝色的眸子也被黑色玷染。他亦在看我，多少心酸彷徨悉数涌入眼底。“云陌……”我唤他，可这一声呼唤到来，已是隔世经年。他终于肆无忌惮地抱住了我，这种窒息感似是要把我融进身体里。时至今日，我知道自己已经错了两万多年，不论是扶澜还是魔君，他身上的莫名熟悉感，皆是源于曾经的炽热甜蜜。只是，人已非昨。我因何复活，云陌因何成魔，父君和流烨身在何处，这些我都不敢问。更何况，我与云陌重逢那么多年，她对我过去都只字未提，必然有不想告诉我的理由。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把我松开，温柔的目光和以前一模一样。他坐下来，把我抱在腿上。面前是重重叠叠的画卷，身后是久别重逢的深爱。“阿雪……”他的声音轻轻的，从背后传来。“嗯？”

我紧紧靠着他。“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

他吻了一下我的发，声音低沉。“不会的，我现在回来了，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似乎很伤感：“可是……我本不该和你再有交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心里咯噔一下：“不该……和我有交集？为什么？”

“因为我答……”他刚刚张口，话未说完，突然吐出一口暗黑色的血，染在了我肩上。我蹲下托住他的脸：“你怎么了？黑气不是已经退了么？怎么还会……”他抹掉嘴角的血迹，摇头笑起来，那么苍白无力：“别怕，我没事，不要担心我。”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我搂住他的脖颈，声音带着惊惧的颤抖，“你为什么不早让我知道过去？你个混蛋！”

“是。我混蛋，我混蛋。”

他顺势搂住我，可刚一动作，又吐出一口血，比方才还要黑。我慌乱地托着他的脸，为他擦去血迹，他盯着我，笑起来：“好久没有见你担心我的模样，我……我……”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重重地栽进了我怀里。“枫眠——！”

我一面喊，一面不断地往他的身体里灌输着灵力，可是我修为太低，根本无用。枫眠推门而入，见此情景，背起云陌放在了床上。我握着他的手生怕他离开，我们好不容易重逢，我不能再失去他一次。“君上不会死。”

枫眠冷冷地蹦出一句话。这句话，他之前也说过，云陌与天地同生，只要他不想死，就不会死。可是，他如今的情况又如何解释？“枫眠，我是千秋雪。”

余光中，枫眠的身影一怔：“夫……夫人？”

“是我。”

我道，“你把我死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想知道云陌为什么会成如今的样子。”

他默了半晌，才道：“君上不许。”

“他如今为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倘若我不知来龙去脉，以后难免还会重蹈覆辙害他更甚，你忍心么？你过意得去么？”

枫眠未盖住的唇角微微一抿，我知他有所动摇，接着道：“两万年前，我们已死别一次……我只想知道他为何成为现在的样子，我想弥补……这样，你也要隐瞒我么？”

他喉咙一动，冷漠的声音微微有了起伏：“听闻夫人有一宝物窥天镜，可窥过去将来、六界万物。”

我怔然，我只知窥天镜可以窥探人界的事，夜渊当时也是这么告诉我的，未曾想过还有这么大的威力。不过话说回来，夜渊为何总是处心积虑要瞒我？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我从袖中掏出窥天镜，心里念着两万年前死的那一刻，在清静如水的镜面上轻轻一扫，镜中重重云雾散去，画面渐渐清晰。黑云低沉，狂风怒号，将硕大的树干拦腰折断，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轰响。云陌抱着我的尸体，头深深地埋在我颈间，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却始终不曾放弃为我灌输灵力，奢望我突然之间醒过来，再叫他一声“云陌”。“哈哈哈哈……”一直站在云陌身后的父君突然大笑起来，眼泪顺着苍老的面容滑落胡须之中：“青元！想你聪明一世，可曾想过今日，会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帝猛地抬头，整张脸已经煞白：“你你什么意思……”父君笑得胡须剧烈的颤抖，可眼里满是哀伤：“你是不是一直好奇，阿碧为何突然嫁给我？嗯？！哈哈哈哈哈哈……因为那时我对她说，我不在乎她腹中怀的是谁的孩子，我会把孩子当作亲生对待……”天帝已经完全怔住，脚下一软差点跪下，被天后一把扶住。“我不信……我不信……你说谎！你故意这么说！”

“哈哈哈哈哈……我骗你？我是不是骗你，你问问她啊！”

父君指着天后，恨恨地道，“你问问她，当初是怎么和我联手，是怎么嫁给你的！”

天后扶着天帝，神色仓皇地大吼：“你不要听他胡说！他已经疯了！他亲手把自己的女儿害死！他……他是为了报复你才这么说的！”

“到底是谁杀了小雪！青元，你看看你的手！上面还留着小雪未干的血迹，那是你女儿的血！那是你女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