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亲手所画，画的右下方他题的那首诗，最后两句我至今仍记忆犹新：最是梦好情深处，合卺交杯挑盖头。他好似永远都看不够的样子。也或许是那些记忆让他一遍遍沉醉。就这样，他在房里一待，便是两万年。两万年后的一天，枫眠敲门而入，把一幅画卷拿给了云陌：“孟鸢送来的。”

云陌接过画，不知是否隔着镜面的原因，只感觉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打开画轴，上面娉婷而立着一个女子，眉眼间的神采和她在初入仙界时一样霸气。那是我复生后的模样，在奈何桥内待了两千年，面容早已和前世大有不同。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画上的人，眨眼间，睫上已经一层水雾。“任何消息，及时汇报。”

枫眠低头：“是！”

然后退下。云陌握着画，又抬头看了看墙上，喃喃道：“两万年了……”两万年，对于曾为司命的他而言并非久远的时间，可是这次，却如隔了一生那么长。他终于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的一排海棠树飘来嫣红的花瓣，如红雨而下，落在他霜雪白袍上。他踏上雪原，在茫茫白雪的映衬下，嫣红的花瓣从他衣上落下，点缀在雪地上，零星几抹红。那或许是他两万年来最喜悦的一天，连镜子里的光芒也变得耀眼。画面变换，转眼又是一个明媚的清晨。枫眠匆匆而来，告诉她，冥界奈何已经投胎，做了青楼的一名艺妓。他一怔，起身便要飞去人界。枫眠拉住他：“君上，誓言。”

云陌顿住：“我不畏死。”

枫眠接着道：“倘若被冥王知道……”倘若被冥王知道，可能就再也不会放我出冥界了。云陌沉默许久，突然眼神一亮。他运足气息，向着自己的天灵盖一掌，从他身体里分出一个半透明的魂魄来。“去吧。”

他道。枫眠蹙眉看着飞去的魂魄，又看了看虚弱地倒在椅子上的云陌，道：“君上……”云陌摆手：“没事。”

那一世，是重生后的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那时，他坐在台下，在一群乌合之众里，显得尤为惹眼。那时的他还是他，可那时的我，却已不再是我。只是没想到，苍天星河流转，我还是爱上了他，为他痴守桥头百年。铜镜里，后来的事我都已知晓。待那一世的我死后，云陌的魂魄回到了他的身体内。再后来，我在生日宴和彼岸大打出手被夜渊误会，因为逃狱而投胎成了顾念君，云陌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我，直到劫亲那一日，谢非欢吓昏过去，他趁机附在她身上，和我度过了一段短暂的时光。他为了见我不顾誓言，又因为救我违逆天道，两方并罚，他入魔越来越深。如今，躺在这冰床之上，久久昏睡。我终于知道了所有来龙去脉，放下铜镜，一心一意照顾起云陌来。这样一照顾，又是两个月，云陌终于醒了过来。他第一眼看见我，眼里焕发出光彩，直接把我抱在了怀里，于是我就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扑在他怀里。即便我不看，也知道自己这张老脸肯定红成了西瓜，便嗔道：“你重伤才醒，就不知道矜持一点！况且，还有枫眠在呢……”说着，我扭头看了枫眠一眼。云陌也看了过来，眼神里的神色却有点陌生，那一只也即将变黑的瞳仁倒映出枫眠漆黑的斗篷。“消失。”

云陌的声音几乎冰冷到极点，让我不禁也打了个冷颤。枫眠身体一僵，随即飞身而去。我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云陌，总觉得冥冥之中哪里有些不对劲了。云陌看我依旧是温柔得挤出水来的模样：“怎么了？脸色这么白，生病了？”

这样的云陌和方才的他大相径庭，我摇摇头，方才一定是我看错了，他才醒过来，肯定需要好好恢复。我松了口气，趴在他身上：“没有，我是担心你。”

他笑起来：“我不会再和你分开了，不会了。”

我抬起头，吻了一下他的唇：“我也不会离开你。”

他微微一怔，脸上竟浮起一丝红晕。我戳了一下他脸红的地方：“都老夫老妻了，没想到我们魔君还会害羞？”

他一听，笑意更深，反身把我压在身下：“你倒是越发胆大了。”

我也笑，搂着他的脖子：“因为是你，所以才胆大啊！”

他笑着躺在我身侧，紧紧地抱住我，道：“魔宫都是我按照以前的模样建的，你以后留在这，也不会感到陌生。你这次来，就不要再回去了。”

我“嗯”了一声，想到冥界，我不放心的问道：“可是你当初发过誓……”我明显感觉到他周身一僵，怀抱里的温度也骤降，他沉默许久，不容置疑地道：“我现在是魔君，没人敢把我们分开。”

我不知为何心头一凉，不安的感觉越发浓烈。冥界是我重生后待的时间最久的地方，我的朋友都在那里，无论如何都得回去一趟。我从他怀中坐起，道：“我得回冥界一趟，我得去看看宋泽……哦不，司南。”

毕竟素画用魂魄换来他的苏醒，倘若他知道了真相，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听到我要回冥界，云陌眼神突然冰冷，眼瞳里的黑丝遮盖住了仅存的湛蓝，说话间，从他背后涌出的气流将他的墨发吹起，带来一阵刺骨的寒冷：“不可以！你不能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