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到世间，还不知六界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也像这无极荒城一般终年积雪不化，寒风入骨。直到一袭如这荒城雪一般白的袍子踏云而来，飞到我面前，摸着我额头，温柔相问：“姑娘，你可无恙？”

我想不到用什么词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像是这荒城突然散了风雪，像是这几百万年孤寂的时光恍然无存。我痴痴地看着他，从眉眼到心里都是他的身影。“想来你定是冷坏了。”

见我不答话，他把我横抱起来，踏云而去，娴雅至极，“此乃六界禁地，一般灵物是受不了这寒意的。我看你并非人类，又非妖非魔，莫非是仙？”

我暗自思忖，仙是什么？能吃么？但是见他好像并不排斥，我便点头。他把我放在云上，淡淡一笑，问：“不知姑娘芳名？”

我歪歪脑袋仔细回想，自存在于这世间起，我便没有名字。这几百万年我只记得一个名字，于是我答：“长倾。”

“在下暮寒。”

“你也是仙？”

“不。我是神。”

我再一次陷入了沉思。神又是什么？神和仙有关系么？神都像他这般寡淡么？我托着下巴好奇地打量着他，他生了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剑眉凤目，薄唇翘鼻，流云长发用白玉半挽，未挽起的从容垂在胸前。他坦然任我瞧着，半晌才微蹙了眉，道：“可是看够了？”

“唔……没有。”

听了我的话，他脸上却是生了笑意。我虽不知他为何会笑，但是见他开心，我也便跟着他开心起来。可他的笑容没维持多久，就变作了愁容。我顺着他的视线往云下看，入目尽是残垣断壁，枯木沙砾，哀号遍野，尸横四荒，比荒城还萧索几分。我心下一阵怜悯，原来六界竟是这般凄惨。“今日天降异相，六界无故受难，苍生皆处水深火热之中，本来的大好河山都变做了这番模样。经天道指示，异相呈东北方向，我此番来荒城，便是受神君之命调查此事。你在此处，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敲敲脑袋，冥思苦想许久，也没想出荒城哪里有什么异常，只好摇头。暮寒了然一笑：“我怎么忘了，你只是个仙，我算不出的事，你又如何算得出。”

我仔细瞧着他，总算明白了仙和神的意思。见我良久还不收回目光，他明显有些局促，道：“你又在发什么呆？”

我低头委屈地呢喃道：“我饿了……”（二）暮寒无奈地摇摇头，脸上也有了笑意。似是不经意般拉起我的手向人界飞去。见到人界的繁华之后，我才明白这世间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么一成不变，莫非六界皆是不同的景象？我一面想着，一面胡吃海塞，这疯狂地吃相直接让暮寒愣了神。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嘿嘿……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暮寒蹙了蹙眉，有些不解：“那你都吃些什么？”

我摇摇头：“只喝过雪水。”

他心疼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原来是掌冬季风物的雪仙，怪不得看起来不食烟火。”

我吃着东西，也顾不上理他，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他静静地看着我把桌上的食物一扫而光，最后还忍不住打了个饱嗝，他嘴角挂着似有若无地笑意，也不知在笑什么：“我还要回天外天复命，就此别过吧。”

“我不想让你走。”

我拉着他的袖子，有些难过。“为何？”

“因为……”我抓耳挠腮想了半晌，才道，“……你长得好看！”

他听后笑出声来，摇头道：“仙界何时出了你这么不同寻常的仙？”

我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撇嘴道：“如果你非走不可，那我便一直跟着你。”

“跟着我？你难道要放弃仙职？”

“只要能跟着你，放弃什么都行。”

他有些奇怪地打量着我，半晌，才艰难地开了口：“你……莫非喜欢上我了？”

我一怔，好奇地问：“喜欢是什么？像刚才吃的鸡腿一样美味么？”

他被我的问题噎住，想了良久才开口道：“喜欢是一种感觉。你会因为喜欢而快乐，也会因为喜欢而悲伤，然，更多时候却是患得患失迷失自我。”

我仔细琢磨着他这一番话，一字一句斟酌过后，我豁然开朗：“那我一定是喜欢上你了，你喜不喜欢我呢？”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淡淡地喝了口茶，半晌，才道：“跟我走吧。”

一听他这话，我心里顿时云海翻涌，开心不已。他既然让我跟着他，是不是也算侧面回答了我的问题？其实他也是喜欢我的吧，虽然我可能比他大了几百万岁，虽然对于六界而言，我是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太婆，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就已经足够了。陪他回到天外天后，我便住在了他的长生殿里，他去向神君复命。长生殿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方桌，一把凳，一画屏，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装饰。想想他淡若无物的性格，房间是这般模样倒也不足为奇。我不知等了他多久，直到一阵困意袭来，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暮寒已经在房间里了，他眉头紧蹙，道：“你睡了我的床。”

我开心地“嗯”了一声。他倒茶的手一顿，无奈道：“你睡了我的床，我睡哪？”

我不解：“我们一起睡啊。”

他用力揉揉眉心，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不懂什么？”

我更奇怪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同床共枕是要成婚的。”

“成婚是什么？不过成婚就可以在一起好像也不错啊！”

暮寒：“……”“……算了，我便坐着休息吧。”

“你不想和我一起睡？”

我心里很难过，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跟我一起睡，也不知他说的成婚是什么意思，可我看得出来他不想理我。“那我给你变一张床。”

说着，我手指一挥，一张床便出现在了房里。暮寒有些难以置信，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良久，才几不可闻地呢喃道：“竟然是你……”“什么？”

他低着头不说话，我瞧来瞧去，半晌他才道：“没什么。睡吧。”

神色一如既往地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