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毛的哀嚎在我耳边渐渐微弱时,我才隐隐觉得……尘埃落定。有人朝我伸出手,并且大喊道:“快跑!”
那人的脸上全是汗水,甚至要顺着脖颈向下滴。……我心里抗拒那只汗津津的手。可我却下意识般、毫不犹豫的握住了。——李昼锦一把将我拽起来,这家伙明明一只腿还负了伤,居然还能拖着我跑。我们互相扶持、挣扎着从那个小巷子里冲了出去。不知道跑了多久、也许也没有多久,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一步也迈不开,当下甩开了李昼锦的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李昼锦显然也累极了,也许是校草的包袱让他没有像我一样坐在地上,只是弓下身子,身形还摇摇晃晃,我吊起眼睛看他,都怕他就这样这样倒下。我们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周围一片天光,有车辆在身后奔流不息,不少人对我们指指点点,嘈杂的声音和好奇的目光瞬间将我们淹没。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我和李昼锦喘着气,两个人只顾得上大眼瞪小眼,半天说不上一句话。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李昼锦才缓过劲来,意识到我们现在这幅样子有多扎眼,于是跌跌撞撞的过来拽我的胳膊,“先、先走……”我被这一下拉了个趔趄——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只是因为毫无防备,但当我已经打算迈开步伐跟着走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右脚使不上力——当我踏在地板的时候,它根本无法支撑我身体,就像是一脚踏进了云里一样。我不得不整个人都挂在了李昼锦身上,额角冷汗如瀑布——从右脚脚踝,传来一阵剧痛。是扭伤。看上去最严重的李昼锦的腿只是旧疾复发,没有伤到骨头,反倒是我右脚脚踝扭伤,被医生絮絮叨叨的用纱布包了厚厚一圈。从医院出来,我和李昼锦脸上都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轻松,一脸凝重的互相搀扶、上了回程的地铁。“……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我听见李昼锦小声嘟哝着,于是斜眼看他,只见这家伙十五岁就跟五岁的小孩一样,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被汗水濡湿的头发盖住眉眼,从那发丝之间还能看见他的眼睛和委屈扁起来的嘴巴。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视线,他嘟哝着把这句话说完整了:“明天就是周五了,别说打过王帆了,你能不能安全过去都是个迷,又不能乖乖的把奖杯拱手让人,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
我强硬的打断他:“事到如今你还想什么?”
“凭什么就没有!”
李昼锦急道:“你今天负伤王帆也看见了,怎么说也是一块长大的,他不会那么不近人情吧?!”
我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王帆说要和我决斗时的表情,那双浸满了恨意和绝决的眼睛。“没有别的办法,”我说道:“只有赢过王帆。”
不惜一切代价。我和李昼锦分开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了。下了公交后一路都没看见什么人,周围静悄悄的,快走到小区里时才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我身心俱疲,还得拖着一只残痛的伤腿,顿时心生悲凉,觉得自己还没有小区里那几只宠物狗过得好。你觉得自己累的和狗一样,其实狗都没有你那么累哦。一路走到昨天路过的便利店,我的腿实在是痛得厉害,不得不停下来休息。透过便利店透明的橱窗,能看见垒起来的矿泉水箱子、货架上摆得整齐的油盐酱醋、冰柜里的速冻饺子……这些生活气息颇浓的东西,却离我颇为遥远。毕竟没有人会为我从这里买来油盐酱醋、买来速冻饺子,也不会有人为我准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我的家里始终空无一人。我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右脚脚踝,忍不住又开始思考和王帆的决斗到底该怎么办?李昼锦看上去并不开心,也许他才是我上台决斗的最大阻碍……好烦啊,我为什么要管这些破事啊?今天也是,我才不管你们天河区不良的内部冲突,爱谁当老大谁当呗,关我屁事啊?不是也有那种说法吗,学会人生八字真言能减少许多麻烦,“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这都十几年了,我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啊?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又有谁会可怜你,明明只是一个完蛋少女,你以为你能当救世主吗?结果就在我低着头悲从中来的时刻,便利店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伴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双穿着人字拖的大脚掌映入我眼里。“……张奇鸟?你怎么这么狼狈!”
那脚掌的主人惊奇的叫道。十分钟后,在我家,哥哥骂骂咧咧的在厨房煮沸一锅水,正往里面倒着速冻饺子。“奇鸟你真是废物,什么人你都敢一块玩!”
饺子扑通扑通跳进锅里的声音根本盖不住哥哥恨铁不成钢的怒吼:“被不良少年围堵在巷子里,你还想要从人家亲人的手里抢奖杯?你真当自己是救世主!”
我正往碗里倒醋,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说话都抽抽噎噎的:“我、我这还不是,为了爷爷……”“那是人家家人!家人拿遗物有问题吗?你就会瞎参合!”
……时间倒回十分钟前。我和拎着一大袋子速冻饺子的哥哥在便利店门口大眼瞪小眼,最后我这几天的委屈通通涌上心头,嗷的一声大哭起来。“啊?不是,啊你先别哭,怎么回事!”
哥哥一下子慌了神,手里的塑料袋直接扔到地上,更顾不上前几天我们俩还在冷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给我擦眼泪还是拍拍我,只是一个劲的问我到底怎么了。结果我嚎哭半天,才抽抽噎噎道:“……我想吃饺子。”
最后,在哥哥久违的光临我家,下厨给我煮饺子时,我便一边抽噎、一边一五一十将最近的事情跟他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