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近,寒风也愈发犀利。距离万安城那场轰动全城的浩劫,已经过了快半月。不同于丰恒城这样多雨的地界,深冬的寒风都满载柔情的阴冷。奔马城一入秋就开始呼呼地刮风,那干冷的寒风简直像是耳刮子,打得人满脸通红,嘴唇皲裂。一辆硕大的马车在枯黄的草海里艰难跋涉着,拉车的不是马匹,竟然一只三尾的白狐。“你也不怕累着晓白!咱就不能让朝凌带咱们飞到奔马城去吗?”
秋宁坐在白狐身上,一手擦掉脸上的冰碴子,一手撕扯着焦香流油的野兔腿。“你真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想让那位姑奶奶叼着你飞去奔马城,还是逮着你飞过去?”
御海虚身着艳丽的红衣,放荡地躺在轿帘前的横档上,两腿暴露在风中,仿佛不畏严寒。“这奔马城怎么这么大啊。以晓白的脚程,我们如果往南去,连都足够约丰恒城,到常夏城了……”秋宁摸了摸白狐的绒毛,白狐乖巧地坐下歇息着。“还不是你,这都快过年了,还想着把莫日根他俩送回奔马城去。”
御海虚不满掀开了帘子,轿子里走出了朝凌、阿律和莫日根父女。“正是因为快过年了,萨拉在万安城也没个亲人。送他们回去,也好过年啊。反正皇帝接走了阿樱去修地脉,老祖宗替咱们守着丹枫山,我和姐姐也举目无亲的,权当出来玩儿呗。”
阿律笑着看了看身后开始准备扎营的莫日根父女,似乎很享受这一程。“你姐姐只不过是怕逢年过节,家家团聚,她又触景生情罢了。”
朝凌束起了齐腰的白发,翻着白眼儿从车上走下来,似乎很嫌弃这一程:“这么点破地儿,我三日便可飞到。这小东西拉着车晃荡了快七天了,连奔马城这穷乡僻壤的门儿都没瞧见,那海沧国来的法术到底靠不靠谱?它不会神志不清地带着咱们走错路了吧。”
大伙儿尴尬地看看满腹牢骚的朝凌,她高高在上的模样,显然没意识到一席话把大家伙儿都招惹了一遍。不远处的草地在寒风里沙沙作响,奔马城外几十里都是这样的一望无际的黑暗草海。入冬后,草海被霜花覆盖,在月光下变为闪烁的银白草海。如同庞然巨兽卧倒在地,身上的银绒随风摇摆。与高楼鳞次栉比,井然有序的万安城不同,奔马城四向望去介空无一物。无山无树,无溪无湖。仿佛刀切似的齐刷刷一片平地,平坦得令人深感不安。莫日根搭好了帐篷,遮上雨布后变得相当严实。朝凌一摆手,一团火焰凭空燃起,把帐篷前的枯草燃起。朝凌看着那团火,迟疑了片刻,但没能仔细察觉出异样。莫日根取出了轿子上的干粮和刚捉的野兔,御海虚招了招手,周围的霜花就融化为他手中悬空而起的水团,缓缓灌入水囊。阿律和萨拉戳了戳那团水,御海虚收了收力,水团飞散出珍珠似的水珠在她们身边环绕飞舞,逗得她们哈哈大笑。远处的草地里突然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一行身着黑红袍子的男人骑在枣红的大马上奔驰而过。他们紧抓着一个口袋,从远处奔驰而过。御海虚看了看远处的高头大马,喃喃道:“白觉?”
“谁啊?你的小情人?”
秋宁顺着御海虚的方向望了过去。“马王白厮的那个独子?”
朝凌看了看那些人,突然发现没法儿一下子看清远处,她汇集了一下力量,才看清那匹枣红的大马:“把他们叫过来问问路吧。不然你家那小东西指不定把咱们带到哪儿去呢。”
朝凌一招手,其他人立即捂上了眼睛。她浑身强光一闪而过,那一行人立即注意到了他们。咻!一支长箭来得迅猛无比!一箭就射中了毫无防备的阿律!“阿律!”
秋宁先惊叫了起来,朝凌骂了句该死,张开双翼刚想追上车队,突然一阵剧痛从肋下传来,她立刻栽倒在地。她回头看着左胸中箭的阿律,抬手想要释放力量去治疗阿律。但她原本光滑的手背突然像惨遭大旱的水田般干裂起褶,她立即收回了手一摸脸颊,一把白发就掉了下来……那些骑手并未放弃追杀,飞箭接二连三地射来。“闪开!臭小子!”
御海虚一按地面,一道冰墙拔地而起,箭矢被死死卡在了冰墙上。“狐狸大公……御海虚?”
那匹枣红的大马认出了妖娆艳丽的御海虚。立即调转了方向,带着马队跑往了远方。弓箭手继续射击,御海虚支撑住冰墙,看了秋宁一眼。莫日根立即一抓地上的石子,和她一起抛出了石子。马队处于暗处,秋宁的石子偏差太打。眼看马队即将跑远,秋宁索性抽出了一段熊熊燃烧的木柴,在丹枫山学了一个多月的抛石子儿,现在她的手臂已经连得想当结实。木柴仿佛长矛般刺中了马队最后的骑手,骑手跌落下马。枣红大马嘶鸣一声,周围突然起了风沙。那十几匹马,竟然眨眼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一地的马蹄印。那跌落的骑手反手对秋宁射出一箭,御海虚立即击碎了冰墙,一地冰碴飞射而出,把骑手死死钉在了地上。然后抬手竖起冰墙,那冰墙还未起来,秋宁冷冷地伸手一抓,一下就逮到了那支快如闪电的箭矢。御海虚愣了愣……惊觉这个假小子,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求自己帮忙的秋宁了。秋宁冲上前,粗暴地一把把骑手从冰凌里拉起来,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骑手的皮肉被冰凌撕裂的恐怖声响。秋宁大声质问着:“哪里有大夫!”
骑手愣在原地,秋宁立即来回摇晃他:“我问你哪里有大夫!快告诉我!”
“冷静点儿!”
御海虚抓开了暴躁的秋宁:“他听不懂你说的万安城话。”
莫日根立即上前,用奔马城语问附近有什么部族,骑手颤抖着,指了指漆黑的西方。御海虚解下了发带,把骑手捆了起来。“晓白!”
秋宁抱起重伤的阿律,骑上晓白往西面飞驰而去:“阿律……你不能出事!绝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