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耳公子无奈地耸了耸肩:“哎呀你这人，你找人的办法还是上房揭瓦……你在万安城飞的那回招来那么多人，我半条命都没了。”
“少给我贫！我去过你说的地方了。他们店里偷的魂魄没有阿律的。”
白翼女人不满地一摸面具，想要摘下来。狐耳公子立刻按住了她:“姑奶奶，你可记住，绝对绝对不可以把面具摘下来。”
“我摘了又会怎样？”
“那你……会见到，你永生难以磨灭的噩梦。”
月亮在天际朦胧成迷人的昏黄，光晕投射在水中，化作小圆窗似的荧光。一个戴面具的男孩划着小船来到河中，一条大鱼静静地进随着他，把他带入了昏黄的荧光里。荧光之中，天地倒置，河面翻转。大船的船底在人的脚下缓缓驶过，河底的水草却在人的头顶随波招摇。一位憔悴的白发女人坐在巨大的砗磲中，砗磲雪白的波浪形壳渐渐打开，女人怀里抱着足有陶盘大小的火焰纹珍珠。男孩走进女人，说:“碧落，好久不见。”
碧落青紫的脸苦笑了一下说:“我感受着海流轮回，每隔四年，常夏城的暖流就会随闰日到来，距离咱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一百七十七闰了。七百零八年，真的好长啊。”
“凡人太脆弱了，碧落。你比谁都清楚，你心心念念的翩翩公子，如今，恐怕连灰烬都消散了。”
男孩长长地叹着气，摇了摇头。“每隔二百七十年，变会迎来月食。天狗已经食噬了十七个潮起潮落。不知不觉，我已经等了他四千五百九十年……”碧落看着一望无际的长河，冲男孩微笑了一下。“你一生，只为一个与你点头之交的凡人。如果你放弃这一湾浅河，回到九州海，你便不会如此憔悴不堪。”
“耀辉……你不是我，你不懂。”
碧落笑着说:“在绝境中，是他拈花一笑，对我伸出援手。哪怕为他再等上十七个潮起潮落，只要他来，就一切都值得。”
四周的河水澄澈了起来，碧落微微一笑:“耀辉，不要像我一样，弄丢了毕生挚爱，再懊悔执迷。去吧，去找你要的东西。”
那感觉异常奇妙，明明是河底，却在耀辉头顶。明明越钻越深，却仿佛越攀越高。河流如此，人世亦然。无数荧光的鱼骨在头顶的河底匆匆而过。耀辉大声呼唤着阿律，那些鱼骨毫无反应继续匆匆地冲入了不远处的漆黑洞穴。“不可能……阿律的魂魄……消散了？”
耀辉退出了河底，不可置信地看着碧落。“丰恒城的河流是地府的入口，一切魂魄都会在此筛选。不可能有人逃出去。除非，她的魂魄，被人偷走了。”
碧落看了看耀辉，无奈地说:“耀辉，你一生都在为子女而活，你已经八万岁了。难道不会厌倦这样劳心费神吗。为什么不放开手，让他们自生自灭呢。”
耀辉噗嗤一笑:“都说是我的子女了，哪来的自生。”
然后他长叹一气:“不是自生……我又怎能眼看他们自灭……”碧落一挥手，把河底闭合了:“你为了见一面清涟和旖旎不惜耗尽力量逆转灵魂之流，导致自己提前进入涅槃。值得吗？”
耀辉的眼神灰暗了下去:“永生，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可笑的诅咒。如果我不再去爱他们，那我无用的长寿，就毫无乐趣可言。如果我爱他们，便要目送他们渐行渐远……”“这实在太残忍了……”耀辉少有地流露出无力。“就像我会在此等我的六郎一样，这回，你还是会继续去寻找这个失去的亲人。不撞南墙，永不回头。”
碧落一抬手，河底的幻境被打破，耀辉浮出了水面。“即便见不到他们，我也要尽力一试！”
耀辉挤出一个苦笑，告别了碧落。张开双翼，飞向了远处。“不，”碧落闭合和河面，“其实你早就见到清涟和旖旎了……”她摸了摸怀里的珍珠，灵动的火焰纹立即消失。一只金红色的蝴蝶从珍珠里飞了出来。她看着空无一人的河床，说:“还是我永远不会让你记起，那一见，有多么残忍。”
在这座买卖记忆的幻梦之都，仿佛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秋宁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仿佛，那是一个大雨天。她睁开眼，走在了一条雕梁画栋的火红走廊里。走廊的两侧，是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的隔间，隔间的纸门映着里头宾客风流放浪的影子。隔间里似乎满是花容月貌的年轻姑娘，吹拉弹唱夹杂着污言秽语在走廊里聒噪不已。走廊的尽头，似乎目光穿过檀木制作的镂空圆窗，圆窗之外，天色昏暗，漫天大雨。一只三尾紫狐被拴在马棚旁，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一把油纸伞轻轻撑开，上头画着如此艳丽额牡丹。秋宁身着一袭红衣，在大雨中走到了小狐狸身旁，随那只小狐狸站在雨里，静待雨停。“小狐狸，我解不开你脖子上的枷锁。”
秋宁摸了摸那只狐狸的脑袋。那只狐狸警惕得缩成一团。她身后传来了壮汉的喊叫:“小姐！那是老板带回来的东西，快死了，不吉利，您可千万不能沾染晦气啊！”
秋宁站起了身，看了看马棚里放着的农具，举起了尖锐的镐头，对准了小狐狸。尖锐的镐头一击就敲断了拴住小狐狸的铁链！小狐狸抬起头，看到了那张如花的笑靥说:“别怕，我救你出来！”
狐耳公子突然心口一疼，栽倒在地。白翼女人立刻搀住了他:“臭狐狸，你怎么了？”
女人的面具下是一双金色的眼睛，她仔细扫视了一下狐耳公子，发觉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我只是突然头疼……好像脑子里空空的，心里才特别难受。”
狐耳公子站起了身。“快走吧，咱们还得去找帝临、老祖宗和秋宁呢。”
白翼女人嫌弃地放开了狐耳公子。狐耳公子却疑惑地抬起头，问:“秋宁……不是还在奔马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