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路转角咖啡店,靠窗的卡座里,牧远攥着一小把咖啡豆,凝视着窗外。 由于店内的客人和服务员已经做完了笔录,刚刚离开了现场,所以他也没必要再回到那个熟悉的角落了。 “嘎吱……嘎吱……” 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一股淡淡的香草奶油太妃糖的味道弥散了开来。 咖啡因是一种中枢神经兴奋剂,常被用来驱散睡意,有着提神醒脑的功效。 但其实,对于常喝咖啡的人来说,有时仅仅只是闻到了咖啡的香气,便也能拥有类似的效果。 这是一种后天性的条件反射,也可以说是潜意识留给人们的小窍门。 无心之人最擅长利用这种小窍门。 而这种名叫「雪莉」的咖啡豆,提神的效果最好。 当然,这是牧远穿越之后才发生的改变。 穿越前,「荔枝兰」的效果更好。 … … 闻着「雪莉」的清香,牧远少见地开始思考起了破案的方法。 当然,这并不是说工藤新一不行。 如果单论洞察力和推理能力,仅从黑泽琴讲的故事和他对麻由美家的了解程度,便能构建出两人的亲疏关系,然后就能从录像带中精准找出黑泽琴的作案手法…… 工藤新一的确不负他高中生名侦探之名。 但在这个案子中,仅凭侦探的推理,是无法让嫌疑人认罪的。 黑泽琴能肆无忌惮的底气,并不是源自他自己。 即便是现在让目暮十三问出牧远嘱咐的问题,也是无济于事了。 最好的时机已经被错过了。 不过,牧远倒是并不担心这个案子最终能否告破。 他已经找到了能够拔除黑泽琴全部底气的另一个关键。 … “两出卑劣而丑陋的烂戏。”
牧远凝视着警戒线外的一位黄毛男子,轻声喃喃了一句。 … (透过心圆中的斑驳,观察他人因为一句话、一个名词、一个事物、甚至是一种颜色或气味而产生的情绪变化,并由此阅读出他人的心思,对无心之人来说,是像呼吸一样的本能。) … … “那个没有梦想的女人,才不会想要成为什么世界知名的糕点师呢。”
黑泽琴的声音忽然平缓了下来,似乎再没有了刚刚的攻击性。 他低着头,指缝间的香烟静静地燃烧着…… “第一次见到她时,我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咖啡师,身上没有多少钱,只能将自己的咖啡店开在东京郊外的乡下。”
“而她也只是一位前来打暑期工的乡下女高中生,不怎么会打扮,也不怎么起眼。”
“乡下的年轻人不多,所以即便只售卖入门级的精品咖啡,新鲜感淡去之后,店里的生意也还是开始每况愈下了起来。”
“在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开家精品咖啡店,真是个愚蠢的决定。”
“很快,店里的资金链就出现了问题,我只能开始裁员。”
“其他的店员都选择了在结清薪水后离开,只有她……” “她拒绝了我给出的薪水,但向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她说只要我答应她,让她随便使用店内的烤箱,就在暑假的那段时间里免费为我打工。”
“说实在的,咖啡店里的确需要她这样一位青春靓丽的女高中生充当服务员,不然生意只会更差。”
“所以我答应了她的要求,而她也开始用店里设备自学起了心爱的面点师课程。”
“那是她的爱好,真的也只是爱好,因为她甚至从没想过要靠她做出的东西赚钱,反而总是免费送给我和店里的其他客人品尝。”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正是因为她制作的那些新奇甜点,店里的生意竟然逐渐好转了起来。”
“在她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甚至已经有客人不惜开上数小时的车从东京赶来,只为品尝一下我店里的咖啡甜点。”
“那时我便意识到,我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于是,在她暑假结束前的最后一天,我向她发出了邀请,希望她能以合伙人的身份和我共同经营这家咖啡店。”
“然而……她再次拒绝了。”
“我以为只是高中生的她根本不知道那是多少钱,所以便向她解释说,只要一年我们就能将店开到东京都的市区内,再过几年我们就能将店开遍全国!”
“但她还是拒绝了。”
“我当时很失望,甚至有些恨她,因为没有她的甜点,我的咖啡店肯定也是开不下去了的。”
“整整一天,我都在想着该如何报复她,扣发她的工资、呵斥她的自私、嘲笑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各种方法,我都想了。”
“可她竟然在下班时对我说……” “面点只是她的爱好,她不想让爱好变成职业,但如果我想学的话,她可以教我……她可以教我?她可以教我!!!”
黑泽琴猛然间抬起了头,双眼竟是已经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那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似哭,似笑,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寻找救赎。 一时间,无论是想要让他认罪的工藤新一,还是想要逮捕他的刑警,竟是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们只能等着眼前的男人继续把话说完。 … 许久,一直到手上的香烟快要烧到了滤嘴,黑泽琴才再次开口道: “那天,我一直练习到晚上十一点,才终于学会了她最拿手的那种甜品。”
“虽然口感和味道还不如她做的,但咖啡店的生意总算是勉强维持了下去。”
“刚开始的每个周末,她都会来到店里,做做免费服务员的工作,下班后教给我一两样拿手甜品的做法。”
“一直到半年后,我终于学会了她所有的拿手甜品,她便也因为升学的关系不再来我的店里了。”
“当时我以为,我们俩之间的联系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黑泽琴停顿了一瞬,用更加平静的语调和更快的语速继续道: “店里的生意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迅速腾飞,虽然依旧算是红火,但也很快就遇到了瓶颈。”
“偏远的地理位置终究还是成为了咖啡店的死穴,我也只能开始寻找其他方法。”
“那些年,我拼命参加比赛、去全国各地学习、再参加比赛……不知不觉的,我也从一个不入流的咖啡师,成长为全国闻名的著名咖啡师,拿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冠军。”
“我的咖啡店,也从在乡下租赁的小破店,变成了在东京都商业区租赁的高档店面,再到了如今这家开在东京塔旁,独属于我的精品咖啡店。”
黑泽琴看了看手中的香烟,语速忽然一缓。 “我本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但没想到,就在一年前,她又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恳求我给他一份工作。”
黑泽琴缓缓转过头,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工藤新一,表情异常的平静。 工藤新一瞬间打了个寒颤,因为他好像从这双眼睛中……看到了牧远的影子。 那种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神……糟了! 工藤新一心中一咯噔。 … “我答应了。”
黑泽琴将香烟靠近嘴边,没有吸,“甚至还给了她店铺经理的位置。”
“这次她没有再像当初那样拒绝我,但遗憾的是,她的面点师水平却还停留在当年的程度。”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厚颜无耻地提出了那个要求,希望能在我世界咖啡师大赛的参赛作品上,加上她的名字。”
“所以……” … “所以你就杀死了她!”
一名年轻刑警忍不住开口道。 工藤新一抬起了手,但没来得及阻止。 黑泽琴仰过头,倒看着那名刑警,片刻后,嘴角流露出了怪异的微笑。 “啪!”
掉落在地上的烟头被黑泽琴一脚踩灭。 他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年轻刑警道:“说我杀死了麻由美,你有证据吗?”
没有给年轻刑警说话的机会,黑泽琴又转身看向了工藤新一,继续道:“说我毒死了麻由美,我的动机是什么?”
然后他又快速看向目暮十三道:“还是说在你们侦探和警方的眼中,所有人都是疯狂的杀人魔,只因为对方提出了一个稍显过分的要求,就会动手杀人?”
“你们这些年,该不会一直都是这样办案的吧?”
“你这家伙!”
年轻的刑警忍不住再次道:“等到尸检的结果出来,你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哦?尸检结果?”
黑泽琴挑了挑眉,“什么结果,现场检验为冻死,为了命案功绩又篡改成其他的结果吗?”
“那我以后可真是笑不出来了,因为我恐怕早就笑死了。”
“另外,希望你们真的能拿到尸检认同书哈哈哈哈……” … 黑泽琴的笑声在咖啡店里回荡着,工藤新一和目暮十三的脸色一片铁青。 他们都被眼前的嫌疑人给耍了! 这个男人刚刚在回忆中寻找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救赎! 他是在彻底斩断自己对过往的留恋! 这种用修改过的回忆催眠自己,催眠到自己都相信虚假记忆的行为,在嫌疑人中其实并不罕见。 但无论是工藤新一还是目暮十三都没想到,黑泽琴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当着两人的面进行,甚至还用嘴,当着一众刑警和名侦探的面,亲口念出了自己篡改后的记忆。 这无疑比单纯的在记忆中修改更加有效! 可以说,如今的黑泽琴,无论在两人的过往中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已经不会再为麻由美的事而有半分动摇了。 在这件事上,他已经……彻底不是个人了! … “这家伙!”
工藤新一咬着牙,却还是拉住了身旁想要开口的目暮十三,沉声道:“没有用的,目暮警部。”
“语调和态度是不能成为构成嫌疑的依据的,他的供述无论真假,都恰好解释了他和麻由美女士的关系,这样一来他知道麻由美女士家中的事情就完全合理了。即便你我都知道就是他,在无法找到明确嫌疑的情况下,如果不能得到家属的认同,也是绝对不可能申请得下强制尸检认同书的。”
看着目暮十三的表情没有变化,工藤新一又补充道:“而且就算申请下来了,尸检的结果也不会是毒杀。”
“什,什么!?”
本想豁出老脸也要让管理官同意尸检的目暮十三愣住了。 他的推理能力虽然有所欠缺,但终究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在结合牧远让他问的问题和工藤新一的推理以及黑泽琴的反应后,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内田麻由美就是被黑泽琴毒死的。 但工藤新一竟然说尸检的结果不是毒杀? 目暮十三有些不信。 工藤新一继续道:“从黑泽琴刚刚的态度可以看出,他是完全不惧怕警方会进行尸检的。这背后的原因可能有两种,一是他断定警方无法拿到进行尸检的许可,二是就算警方进行了尸检,尸检的结果也不会是毒杀。他的依仗可能是其中一种,但我觉得……更可能是两者都占!”
“工藤老弟,这不可能吧,如果真是用毒,尸检怎么可能会查不出来?”
目暮十三皱着眉。 工藤新一摇了摇头,“警部你忘了吗,黑泽琴可是凭借酒心巧克力赢得了世界冠军,而酒精不但能让药物更快的进入人体的血液中,还能大大加快人体对药物的吸收分解速度。”
“现在距离麻由美女士吃下巧克力已经过去了一整晚的时间,等待尸检许可和完成尸检也还需要不知道多久,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黑泽琴所使用的是一种很容易被分解或氧化成无害产物的药物的话,最终的尸检结果……” “很可能只是心脏病、脏器衰竭之类的意外死亡结果!”
“所以就算是警部你真的强行申请到了解剖认同书,最终也只能是丢掉工作罢了。”
“啊这……”目暮十三满脸冷汗地迷茫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呼……”工藤新一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往窗边努了努嘴道:“不是还有那个家伙呢吗?”
… 靠窗的卡座里,牧远面无表情的碾着咖啡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