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彤继续漫步幻境，道路两旁是各种小房子，贩卖着不曾见过的商品，各种招牌、标语如同热带雨林中的植物一样拼命生长，企图吸引路人的目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类，骑着两轮载具来到一家店铺前面，拎着一个小盒子走进屋里，十分有礼貌地说：“您好，您的外卖。”

她朝另一个方向看，道路那边，一些老年人手举着扇子，在广场上伴着音乐载歌载舞，脸上洋溢着红光。受这个世界的轻松氛围所感染，朱彤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虽然科技水平差了一大截，可这里的人类好像生活很开心，真是讽刺，你们没有背叛女娲，世界反而更好了……这里是人类的城市吗？那么亚神呢？”

舜摊手摇头，“这个世界没有亚神，也没有天魔，我们中只有若干佼佼者以传说人物的形式被记住，但那些传说和寓言故事一样，并没有人相信它是真的。这是一个封闭而纯粹的人类世界，各种各样的人类在这里生息繁衍，为他们渺小的愿望努力或烦恼着。”

“他一定会喜欢这里，这个人类不会被歧视，能够好好生活的世界。”

朱彤满眼兴奋，打量着这个节奏明快、生活单纯的幻境世界，两人来到一处公园门口。朱彤伸手抚过一个男人的身体，对方的投影就像水中涟漪般波动了一下，他丝毫未察觉到什么异样，仍然边走边埋头打电话。“这里的人知道自己活在梦境中吗？”

“在你看来这是梦境，这他们看来，这里就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朱彤歪着头，好奇地看着舜。舜指着刚刚走过去的男人，“比如这个人，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小时候经历的一切构成了他的记忆，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和他有着某种联系，这些对他来说都是真实存在的。假如他走进电影院，可以欣赏一场电影，电影中的每个演员都是这个世界上的某个人；他也可以去吃一块蛋糕，那块蛋糕确确实实是糕点师做出来的，它的原料又是由粮食商人提供的；假如他突然发疯，殴打了路边的某个人，名叫警察的秩序维护者就会跑来，将他逮捕，送进监狱，在那里他又可以接触到其它犯了错的人……无论他在这个世界怎么行动，都有充沛的信息作为支撑，信息与信息相互映证、链接、包纳，构成了一个闭环，一张看不见的大网，让他永远不会掉到网外，这张网便是他的真实世界！这和梦境不一样，梦境总是单薄脆弱的，经不起推敲的……所谓真实与虚假的区别就在于此，信息量是决定因素，因此追问世界的真假毫无意义，真与假并非非黑即白的对立面，它们仅仅是数值的差异，就像尺子的一端和另一端。”

他的话朱彤只听到一半就失去了兴趣，她躺在公园的长椅上睡着了，当然，幻境世界只是投射在现实当中，她身下的长椅仍然是沙丘，吹在身上的风仍然是沙漠的干风。舜苦笑摇头，他把两根细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轻轻一打响指，两人便进到了幻境之中。现在一切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了。朱彤没有穿衣服，一年的跋涉令她全身上下肮脏得像丛林中的兽类一般，舜化身为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朱彤身上，坐在旁边守护着她。路过的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个巨人般的老人，揣测二人的关系，有人盯着舜看得太久，舜便故意说：“行行好，我们父女俩被骗光了钱，只能露宿公园，能不能……”“找警察！找警察！”

观望者连连摆手，像躲瘟疫似地走开了。经常在幻境中穿梭，舜知道该怎么融入另一个世界，如何去利用那里的规则，这个世界是他相对来说比较喜欢的，因为这里的人只关心自己，很少会来打搅他。唯一一点不太满意的就是，这个专门为人类打造的世界，物品的尺寸太小，门是矮的、车是小的、食物更加的小。舜闭目养神，朱彤躺在长椅上呼呼大睡，她好久没有这样休息了，阳光从东边转到了西边，一个秩序维护者跑来，问：“老人家，你怎么在公园坐一天呀？是不是有什么困难？这是你孙女吗？”

舜仰起脸，嘴角流着口水，痴呆地“啊”了一声。对方把话又重复一遍，尽量大声，装聋作哑了半天，舜知道不能再演下去了，给对方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们是穿越来的。”

“穿越？打哪穿越的呀？”

“其实，我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

“哦……”对方一脸狐疑，“这么说您是神喽！”

“不，是魔神。”

对方听明白了，打开对讲机，小声通知同伴：“人民公园里有个神经病……对，给精神病院打个电话！”

舜很高兴，只要去了那个叫“精神病院”的地方就有吃有喝有地方住，这个世界的人类十分温和，对待外来者的机制也颇为友好。在其它一些平行世界中，当地人一旦发现“非我族类”，立即就会露出狰狞的一面展开攻击。秩序维护者说：“老人家，一会和我们走，给你弄点吃的，然后作个检查，好吧？”

“好的。”

“您孙女……”“她也去，她也是神经病。”

秩序维护者露出同情的目光，“这么年轻就……”“给我出来！”

一个声音贸然闯进舜和朱彤的脑海，朱彤惊讶地坐起来，那是……地净尸的声音。她环顾周围，发现自己在幻境中，经常造访幻境的朱彤并未感到太惊讶，只是周围的人惊讶坏了。她把披在身上的破衣系了一下，遮住身体，然后从长椅下面取出长刀，秩序维护者紧张地后退一步说：“小姑娘，你那是管制刀具啊！”

“舜，你带着要杀我的小疯子躲到梦里去了！”

地净尸在两人的脑海中咆哮，“滚出来！”

舜望向朱彤，说：“让他进来，还是我们出去？”

朱彤犹豫片刻，说：“你来定吧！”

舜轻轻一打响指，面前的空间被撕开一道纵长的口子，地净尸巨大怪异的身躯钻了进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幻真，带着如山峦般的压迫感。秩序维护者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慌慌张张地拔出枪，地净尸朝侧面一挥手，他的制服连同手枪一起化作灰烬。秩序维护者愣了几秒，然后站起来边跑边喊：“救命，灭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