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新年晚会正举办得如火如荼，这边图书馆没什么人的一楼阅览室，文意死咬着自动铅笔杆，绞尽脑汁抓破脑袋地思考演草本上的函数到底该怎么求导。“哎，好难，无语，憋死我了，到底怎么解啊啊啊啊啊啊？”

文意恼火又无奈地趴桌上敲脑袋，“怪不得笑笑成天做梦想找一个学霸男朋友，这样确实可以节省好多脑细胞啊……”她还在没盐没味地自言自语，这时搁在兜里的手机突然打进来了个陌生电话。为了让自己的大脑暂时放空一下下，她犹豫了会儿，拿起手机进了楼梯间：“喂，你好！”

“你好！请问……你是文意吗？”

一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声音传过来，文意对着一整面白墙，茫然地眨眨眼……她被叫了名字，还是被一个陌生大叔叫出来，完了，她的脑子现在真的被放空了，半晌才想起来开口问：“你是？”

“我是乔良的父亲……”现在好了，脑子直接进入当机模式……—“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你们这样感觉我像只动物在被一群人围观。”

正在举行晚会的麦立方门前站了一堆人，其中一个身材挺拔健硕的中年男人穿着随意，却也难掩他一身清贵疏离与众不同的气质。说实话，到了他这种年纪的男人还能保持这样的身材已实属难能可贵。“张总的玩笑开过了。”

穿得彬彬有礼的男生站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始终微笑得体不失礼仪，“张总光临晚会，是校方的荣幸，还请嘉宾席入座。”

男人却不动：“我想坐，他也不肯啊！”

男人微微低头，摸了摸小豆子的脑袋瓜，“小家伙好动坐不住，就是来凑凑热闹，没什么事都散了吧！”

那男生似乎听出了男人不可抗拒的语气里透露出来的一丝不悦，懂得分寸地退步：“那就提前祝张总新年快乐，玩得开心，我们就不打扰了……”话还没说完，小豆子就挣开了男人的手，哒哒哒地朝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欢天喜地的大声喊：“小意阿姨！”

文意早看见了门口的阵仗，正犹豫着是不是先暂避一下风头，等人少了再出来，却不料被无聊得只能自个儿玩自个儿的小豆子眼尖地发现了，发现就发现吧，能不能小声点啊喂，这下大家都把她看着了，弄得她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哎，该来的始终会来，文意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蹲下身，被他扑了个满怀：“豆子，你是不是长胖了，怎么小脸蛋这么肥了！”

“妈妈说多吃饭，长高高，才能保护女孩子。”

小豆子直往她怀里钻，文意一度怀疑他是在占她的便宜，不过……她现在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思想啊，都是被笑笑她们耳濡目染坏了。“黄瓜还没起蒂，就想保护别人，你先学会怎么保护自己吧！”

文意刮刮他的小鼻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在一起待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怎么关系就这么要好了呢？“她是谁呀，怎么会认识张总？”

“不认识，是亲戚吗？我记得张总好像有个侄女在这里读书。”

“张总的侄女我认识，不是她，不过她看着好眼熟啊……”另一处门前，正站着几个刚上完厕所回来的女生，恰好遇上这一幕，忍不住好奇多嘴几句。“她叫文意，大一的，而且还是外省人，来了这才几个月啊……”吴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这暧昧的话说到一半就断了，故意留人想入非非。大家心领神会，似乎也懂了她的意思，议论声更是不断：“对了，你们还记得前段时间学校贴吧流传出来的一段视频吗？”

“什么视频，我怎么不知道？”

“上传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删了，知道的人不多，但是标题很劲爆啊，什么女大学生私生孩子被围在后街殴打，啧啧……”“还真别说，那小孩也越看越像……”“说起这个，我想起来前几天做实验，听几个师姐说有人看见我们学校门口停了辆私家车，车头上摆了几瓶不同价格的水……”“真有这种事？我还以为网上都是骗人的呢。”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网上流传，有人通过这种方式援助交际。”

“说人话，听不懂。”

“哎哟，就是那个啊……‘喝我水吗’谐音过来……‘和我睡吗’，懂了吗？”

“这什么神操作？”

说话的女生瞠目结舌，好像是头一次听说有这种荒唐事。“简单，你情我愿，只要女生愿意，去车头上拿瓶水上车，根据拿的什么水双方再进行讲价，要是男的看不上，就找借口说他还在等人……”“乖乖，长见识了！”

“所以啊，有钱人包养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已经屡见不鲜了。”

吴好在一边听了半晌，满脸鄙夷不屑地煽风点火，把话题挑明了的又绕回来。“叔叔你好！”

文意和小豆子咬了会儿耳朵，眼看着张译身边的人散去了一大半，才拉着小豆子摄手摄脚地走过去喊人。张译点点头，身上似乎少了几分生意场上的凛冽疏离，多了几分长辈的亲和慈爱，眉宇舒展不失礼貌地打量她，“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越长越漂亮了啊，可以当儿媳妇了。”

最后一句他朗声笑了起来。文意面上仍保持适当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大大地松了口气，像张译这样有上亿身价的人走哪里自然受到万众瞩目，但凡与他走近一点儿怎能不惹人议论纷纷呢？那些躲在阴影角落里窃窃私语的人在对她指指点点什么，文意心里有几分清楚明白。张译是商人，名利场上不动声色的你来我往察言观色，什么人什么脸色他没见过。他最后那一句中气十足的玩笑话就是说给那些管不住嘴巴的好事者听的。“儿媳妇？原来如此……”“我就说那女生看起来不像那种人，走啦，好好的晚会不看在这里嘴碎什么，掉自己身价。”

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推着几个好姐妹进门，“早知道多穿点衣服，外面好冷呀……”然而黑色短裙下只打底了一条带绒薄丝袜的吴好像是火气旺盛，完全察觉不到冬夜里的寒冷，站在门前的阴影里盯着不远处的文意，暗暗咬牙，打心底厌恶死了她们寝室三人。上次彩排结下的梁子还没清算，她哪里甘心，她们是怎么让她当众出丑的她就要怎么还回去，此仇不报她就不是小人……“外公，儿媳妇是什么东西啊？能吃吗？”

小豆子扬起小脸蛋问。张译被他瞬间逗笑了：“儿媳妇不是东西，更不能吃，她是你小舅妈。”

唔，没说是谁的儿媳妇啊，怎么变成了豆子的小舅妈？文意捧场地笑着笑着莫名脸红了。“小舅妈？小舅妈又是谁，我没见过。”

“以后你就知道了。”

张译抬起头，侃侃而谈，“豆子他爸爸出差了，缠着我要来接她妈妈回家，她妈妈在看晚会，他又坐不住，吵着要来找你玩，我就向她妈妈要了你的电话，我看这小家伙就是冲着你来的，越来越狡猾了。”

说完他欣赏又宠溺地看了豆子一眼。文意但笑不语，对陌生的人她无话可说，尤其是对陌生的男性。“你父母身体好吗？”

张译忽然问。文意小时候与张译只有一面之缘，没什么印象，但是因为一些事情，她父母与他有过几次接触。“还好。”

文意点点头，态度始终谦恭有礼。“嗯，你来这边读书应该有很多不适应吧！阿良有没有照顾你？”

“有，他很照顾我。”

而且总是做的比说的多，文意不禁想，他的温柔越来越不动声色了，不动声色到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出来。张译点点头，像是看出了文意在想什么，微微叹了口气：“阿良很早就能独挡一面，不需要人操心，有时候还要反过来操心我们做父母的……”他们只顾着自己谈话忽略了小豆子，小豆子似乎有些不开心，拽着文意的手摇啊摇：“小意阿姨，我们去找小舅舅玩好不好？”

说着就要拉她走。“哎，豆子，小舅舅现在在上课……”“我就要去找小舅舅嘛！”

小豆子嘟嘴，突然就撒起娇来，拽着她的手就是不放。这小家伙熟了之后果然很黏人，也不把外人当外人，难怪乔良会凶他，照他那嫌人烦的脾气，久了肯定受不了。文意蹲下身，扳住豆子的小身板：“豆子，乖，小舅舅现在正是学习的关键时期，我们少去打扰他，不然他会很累的……”其实她更想说……他会嫌你烦的！要不是考虑到他高三学习任务繁重不想打扰他，不然她有事没事天天跑去他学校偶遇，烦死他……额，好像想多了，文意假咳一声，克制情绪继续说：“累了就考不好，考不好老师就会批评他，你想要小舅舅被老师批评吗？”

小豆子摇摇头，却嘟着嘴说：“可是他打架，老师也要、也要批评他呀！”

文意：“……”“豆子，妈妈再看一会儿晚会，就要和我们一起回家了。”

张译仍站在原地，温声细语地劝他。“我也想小舅舅回家……”豆子扣着小手指，小声嘟噜着，似乎很委屈，听得文意心都软化了。“文意。”

这时张译忽然叫她。“啊，叔叔。”

文意收起那一腔泛滥的母爱，站起来，看着眼前四五十岁、头发半百的男人，脸上流露出只有当父亲的时候才有的担忧与操心，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乔良的妈妈，那个温柔美丽又多才多艺的女人。“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