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到不穿路服的他也能站得如此笔直，就这么背对着我，我一看他，就是那宽硕的肩膀。我下意识拉住他右手：“我不后悔。”

他还是背对着我，不看我，不走动，也不松开我手，就这么任凭我一直拽着他手：“不行的。”

语气很平静，像我们认识不久那时候的他，相似的语气，相似的平静。是啊，他就是这样。平静得像是此前不久的热烈真的不存在了一般，仿佛真的被冷水浇灭了一般，可我明明感觉到它还是拼尽全力地燃烧着。那么尽力。“江临，我爱你，是真的爱你，很爱很爱，所以我不会后悔的，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我真的不会后悔的。”

他没说话，用另一只手把我的手移开。双手触碰到的那一秒，又是他手心的温度，哪怕有过无数次的牵手也还是会贪恋的温度；又是他从骨子里都透着的温柔，哪怕有过很多次的针锋相对也还是抹不去的温柔。随即说道：“我去洗澡，时间不早了，你先睡，不要等我。”

他想走，我又拉住他：“我真的不会后悔，我是真的爱你，很爱很爱。”

他再一次地松开我手，我再一次地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感受到他整个人的温柔：“可是我会后悔。”

我没再说话，也没再有想要拉住他手不让他走的冲动。其实他是知道的我不会后悔，其实我也是知道的他会后悔，所以我究竟是在固执些什么呢？我真是一个从头到尾固执得彻彻底底的人。他又说：“听话，快睡吧！”

说完，真的走了，真的去洗澡了。刚才好像是在做梦，现在就好像是梦醒了，他第一次抱我，第一次说爱我那次，我也感觉像是做梦。这一切，真的好像梦一场。我脑海里总是闪过和他有关的那些画面，说不清缘由，不是刻意，就是不自主地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我们在深冬的兰州火车站相遇，在狭小的火车厢里说着喜欢，在拥挤的正宁路步行街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在灯光闪耀的中山桥上亲吻，在混着泥土芳香的黄河边喝啤酒，在夜深人静时走过兰州的大街小巷……算是真正印证了此前所说——我永远忘不了他，忘不了和他有关的一切，忘不了生命中这个叫“江临”的人，忘不了广袤土地上这个叫作“兰州”的城市。他在洗澡，我不经意间地一次又一次回想起那些过往，或是欢乐，或是忧伤，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欢乐的。似乎忘了我们正在热恋期，竟以为就算我们在一起一辈子也会一直是欢愉。我知道他想通过洗澡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也知道的今晚我们都有些冲动，也想让我冷静一点。而我，只知道自己爱他，很爱很爱，像爱自己一样地爱他，像爱生命一样地爱他。要到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说的不可以是对的，是对我们两个都好的，尤其对我是最好的。他洗完澡出来，听到动静，我连忙闭上眼，假装睡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在小事上喜欢和他唱反调，今天却像是害怕他发现似的，努力装睡，努力装得像一些。他坐到床边，摸了摸我的头发，很温柔、很温柔，这辈子好像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温柔的人。他手触碰到我头发那一秒，很慌乱，不敢动弹，害怕他发现我其实没睡着。以前听人说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其实啊，没人会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的。一直坐在床边，也不见他有要离开的意思，就这么一直坐着。我努力闭着眼，不敢翻身，一丁点儿的动作都不敢有，只希望他相信我是真的睡着了。许久，他说：“许幕清，你怎么这么傻呢？你说你不后悔，可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女孩子呢？”

江临，其实我一点都不傻，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我也知道自己不会后悔。“对不起，今晚是我太冲动了，一时之间没控制住自己，差点儿伤害了你。其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那么冲动，如果真的……那我这辈子都会后悔的，这辈子都对你抱歉。”

他轻声说着，声音里也全是温柔。他说着、说着，我似乎不像之前那么紧张兮兮了，就想一直听他说，听听他会说些什么。“我爱你，和你一样，很爱很爱。我从来没想过会这样爱一个人，会这样忘不了一个人，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会对只是见过几次面的人念念不忘。有些时候我甚至会觉得遇见你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样，上天把你带到我身边，也把我带到你面前，然后我们相爱。我爱你，可我更想好好爱你，我不想你因为这段感情放弃太多，其实每次听你说要来兰州念书，要来兰州定居，说兰州是你第二故乡的时候我心里都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害怕，怕你放弃自己的梦想，怕你放弃太多却发现我不是那个对的人，却发现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总看你来回奔波，很心疼，想做点儿什么，想改变点儿什么，可是却无能为力。我是真的想娶你的，如果我能给你幸福的话，你不知道，你每次说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恍惚，潜意识觉得我们走不了太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爱他，他也爱我，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呢？又是为什么走不了太久呢？“携手走一辈子多难啊，聚少离多，永远是你付出的多、放弃的多，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迟早有一天你会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