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响起叩门声,是送午膳过来的下人,待他们端进来后,江行远道:“既是来了,就在我这里用膳吧,我也想问问你茶会上的事情。”
“也好。”
见辛夷答应,江行远对下人道:“再去拿一副碗筷来。”
下人应了一声,迟疑地问道:“长公子,大公子也是在这里用膳吗?”
江行远一怔,奇道:“怎么这样问?”
“小人刚刚进来的时候,在院外看到了大公子,好像有事找您,所以多嘴问问。”
江行远心思一转,已是猜到几分,“对,也在这里用膳,去取两副来。”
待下人离去后,他开门走了出去,一路穿过郁郁葱葱的庭院,来到外头,果见江行过在那里探头探脑,颇为可笑,看到江行远突然出现在面前,骇得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连忙拍一拍狂跳不止的胸口,惊魂不定地道:“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江行远轩一轩长眉,似笑非笑地道:“这里是我的住处,自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倒是大哥怎么在这里?”
“我……”江行过心虚地转着眼珠子,随口道:“我去见母亲,中途经过而已。”
“找姨娘?”
江行远眼中的笑意较刚才又深了几分,“我若是没记错,姨娘住的地方应该是在另一个方向吧?”
被他这么一提醒,江行过也意识到不对了,但话已经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扯下去,“对哦,我好像走错路了,那……那我回去了。”
说着他就想溜之大吉,却被江行远拉住,“既是来了,就在我这里用个午膳,正好我有事情要与你说。”
“不用了,我不习惯在别人的地方用膳。”
江行过一边说话一边挣脱了江行远的拉扯,疾步离开。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江行远忽地道:“你就不想知道那牛二叔他们的身份吗?”
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却令江行过倏然停下脚步,他很想有骨气地回一句“不想”,然后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可同时这心里就跟有猫在挠一样,若不能解开疑问,怕是今夜要睡不着觉了。怎么办,屈服还是坚持?在挣扎了放无语后,江行过终于艰难地做出了决定,只见他转过身,嬉皮笑脸地看着等在原地的江行远,“长公子请吃饭,若是拒绝,岂非太不给面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晃着肩膀走到江行远,亲昵地勾住他的肩膀,催促道:“走走走,赶紧吃去,从早上到现在都会什么东西下肚,这肚子都要饿扁了。”
江行远看着变脸比翻书还要快的江行过,好笑地道:“走吧。”
进到屋中,辛夷已是坐在桌前,瞧见江行过进来,她抿唇笑道:“你脸皮倒是厚,跟踪到临江阁不说,还要进来蹭饭,怕是这城墙也比不过你的脸皮了吧。”
江行过被她戳破了心中的小秘密,登时老脸一红,嘴里还是死不承认,“谁跟踪你了,我是凑巧路过。”
“哦,凑巧……”辛夷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一直落在江行过脸上,瞧得后者浑身不自在,赶紧转移话题,“哪来的那么多话,赶紧吃饭,我快饿死了。”
说着,他率先端起碗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米饭刚一入口,便露出疑惑之色,待得咽下后,他道:“不是说你这里用的是贡米吗,怎么和府里的米一个味道,莫不是你私藏了,不舍得拿出来吧?”
“那些米都送到绛雪轩去了。”
江行远的回答令后者瞪大了眼睛,那么贵重的米,竟然一句话就送过去,这弟弟对辛夷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呸呸呸,什么弟弟,他只是一个不受怠见的孽种,可不敢高攀江家长公子。江行远见江行过神情怪异,又一直呸啐,只道他是嫌弃这米,内疚地道:“大哥且先勉强吃着,待往后有了贡米,我再送一些去沧海阁。”
江行过连忙道:“千万不要,让老太太知道了,又该说我不懂分寸。”
“大哥误会了,祖母不是这个意思……”不等江行远说下去,江行过已是撇嘴打断,“行了,她什么意思,我比你更清楚,别说这个了,吃饭。”
江行远叹了口气,希望大哥与祖母的心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所以这一顿饭吃得颇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各自放下碗。待得午膳撤下去后,江行远对下人道:“去沏一盏茉莉花茶来。”
“不用。”
江行过笑眯眯地望着辛夷,“你是不是该给我们露一手了啊?”
“什么一手?”
见江行远不解,江行过脸上眉飞色舞地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辛夷在这次茶会上赢了刘若玉,而且还是压倒性的那种赢,你是没看到刘若玉出来时的面色,跟生吞了一只死苍蝇一样。”
听到这话,江行远也有些诧异,“刘家小姐的点茶功夫我听傅平说过,颇有几分火候,轻澜亦有所不及。”
“所以说啊,辛夷这次在茶会上出尽了风头。”
说着,江行过又近不及待地催促起来,“快让我见识一下;对了,长公子你这里应该有点茶的东西吧?”
“嗯,一套皆有,也有备着山泉水。”
江行远微微点头,转而看向辛夷,“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可否?”
“长公子开口,辛夷岂敢拒绝。”
辛夷笑着应了一声,待得下人将东西端上来,又生起炉子后,她熟练地碾茶、筛茶,煮水,一切皆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刻意与不自然,无需一句话,便能牢牢吸引住旁人的目光,难以移开。待得七汤注下,盏中茶汤已是茶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旋而不动,也就是所谓的咬盏。看到这一幕,纵是江行远也不禁击掌赞道:“好一个七汤点茶,无论火候还是手法,皆堪称绝妙!”
江行过也回过神来,得意地道:“我说得没错吧,往后咱们不用出门就能享受到岳阳城最好的茶了。”
“你想得美。”
辛夷白了他一眼,将乳白色的茶分到茶盏中,递到江行远面前,笑语嫣然,“请长公子指教。”
“好。”
江行远笑着接过,身为世家嫡子,自然深谙七汤点茶,只是不轻易在人前显露,早在辛夷取茶碾茶之时,他就看出后者造诣非浅,但这茶点出来的时候,还是令他吃了一惊,正如上面所言,无论火候还是手法,皆无一丝差错,非多年年日复一日的学习又有天赋者,达不到这个水平。茶汤入口,顺滑如丝,浓郁清香,乃是茶中上品,难怪能够毫无悬念地赢了刘若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