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奇睁开了眼睛。

　　等待他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和空气中肉眼可见的光点。

　　那似乎是来自肉身领域的馈赠，马奇勉强猜了猜，这大概是某种高阶的治疗术，但又不像不灭道路的治疗。

　　或许是混沌领域的力量……总之是自己很不熟悉的一种力量。

　　很奇怪，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很清醒，就好像度过了一个安静美妙的夜晚，在温暖舒适的棉花中获得了最完美的休息。

　　而在这之前，在睡梦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却一概忘记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此处醒来。

　　但疑惑的念头没有产生，一切都是安静而祥和的。

　　打断这一切的，是一位面色凝重的女士。

　　“秦厅长？”

马奇此时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自己明明应该有惊讶和疑惑产生，但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这一切太过平淡，所有意识和情感似乎都已经消失，他只是在遵从某种源自过去的本能。

　　话语只是来自于记忆，反应只是出于本能，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你已经死了。”

秦书越说出的话，让马奇陷入了沉默。

　　在马奇的记忆中，他认为，如果是过去的任何时间，自己听到这样的话，都应该有深刻的疑惑和不解产生，但此时什么都没有。

　　马奇明白自己应该惊讶，明白自己已经该好奇，明白自己应该对这诡异的事情感到疑惑。但心中却什么都没有。

　　即便如此，他还是遵从自己的理性，稍显迟钝地摆出了惊讶的神态。

　　“我不记得，七权中有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力量。”

马奇开口说道。

　　“你没有复生。”

秦书越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

　　她没有想到，高层最终还是使用了这样的手段。

　　“你只是在死后，被机械化了而已，你现在所感知到的一切，都只是你大脑中残存的记忆而已。”

秦书越耐心解释道。

　　这是非常残忍的解释，这是在否定马奇意识的存在。

　　“机械……化？”

马奇眨了眨眼，挑出了其中自认为最应该好奇的词。

　　但实际上，他内心完全没有好奇，听到秦书越的说话声，和听风声雨声海浪声是完全一样的体验，听一段有意义文字和听一段乱码也不会有情绪反应上的差别。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马奇想到。

　　所以自己是被机械化，自己变成了……某种机器。

　　“你并不是马奇，你只是那个死去的大脑的残留。”

秦书越似乎想要让目前的马奇知道一切真相。

　　“那我不就是马奇吗？”

马奇反问道。

　　他察觉到了秦厅长话语中的错误。

　　他记得马奇的一切，他能掌控自己的身体，他有着自己是马奇的自我认知。

　　他就是马奇，这是毋庸置疑的。

　　“……”秦书越略感沉默。

　　此刻，她才深刻意识到，面前的这位“尸体”，并不同于她曾面对过的任何人类。

　　被机械化的人，是没有情绪的。

　　没有情绪，也就没有喜恶，他是马奇，他是死尸，他是委员会高层用于获取信息的只会说真话的机器，又或者，他是垃圾堆了一团臭物，这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或许，用“它”来形容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才是合理的。

　　“……关于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秦书越再次开口道。

　　“多久之前？”

马奇问道。

　　“你死前。”

　　“完全不记得。”

　　“……你用普通的匕首插入自己的脖子，又用祈求术引起了宋凯的注意，那时候，你应该才残存有某些意识。”

秦书越递给了马奇一份记录。

　　那是一份图文并茂的，记录着当时情景的文件。

　　其中部分来自宋凯的口述，部分来自命运对场景的回溯。

　　“我不记得和这件事有关的任何事情。”

马奇给出了非常肯定的回复。

　　秦书越皱了皱眉。

　　她很反感这样的调查，不是因为进展不顺而反感……只是因为，她莫名想到，自己某一天会不会也会变成这样。

　　马奇是情报部的部长，他的工作就是调查，调查秘密，调查案件，调查人。

　　如今他自己却变成了被调查的“事物”。

　　“你能给出一个猜测，猜测这档案中的事情是因为什么而发生的吗？”

秦书越再次问道。

　　她觉得自己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但调查总是要继续的。

　　“没有任何猜测。”

马奇给出的答案非常明确。

　　他的脑海中，没有任何猜测，也不想去猜任何事情。

　　从记忆中来看，他觉得秦书越的问话非常正常，但站在马奇自己的角度来看，猜测这个词的意思似乎太过空泛了，他不理解，猜测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只能根据记忆，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复。

　　“……你不相信这件事发生了？”

秦书越感觉有点头疼。

　　她对机械化这一能力的了解非常有限，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被【机械本质】复活的人。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说着马奇已经死了，但依然在用“对面是一个人类”的问答思维来询问马奇。

　　秦书越略感懊悔地拍了拍脑门，组织语言重新发问道：“结合你的记忆，假设这件事情发生在你死之前，你能否给出什么解释？”

　　“可以，这显然是因为我调查悬案，惹祸上身了。”

　　马奇将大脑中长久以来的隐忧说了出来。

　　秦书越松了口气，终于找到沟通的正途了。

　　“你觉得凶手是谁，在你的记忆中吗？你可以说出每一个怀疑的对象。”

她继续问道。

　　“虽然我没有怀疑的对象，但你既然这么问，那我将说出每一个人的名字。”

马奇提醒道。

　　他确实没有任何怀疑。

　　因为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死去，也不在乎什么凶手。

　　记忆就在那里，翻看来，翻看去，与这件事情有关的记忆？没有。

　　见到好不容易走出的路又被堵死，秦书越只得再次转换思维，换个方向问道：

　　“你提到了悬案，那你觉得，档案中的事件，和哪一桩悬案最相关，你可以将你的怀疑，拍一个顺序。”

　　“都说了我没有怀疑……排序的话，我会将最近经历的无心国悬案，排在第一位。”

　　嗯？秦书越难得打起了精神，不是万仙山？

　　这位“尸体”终于给出了一点不一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