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他无限欣喜。花后血脉真有传人!可她身后的雪衣男子却令他却眸底微沉。记忆里,紫御台失落不久,茉族也当应运天命没落。雪衣男子分明是木灵族的人,是花族的仇人!可她却在一举一动间,对雪衣男子流露出无比亲近和极度依赖。除此,她打开玉壁也引来另两名陌生来者。不想花后遗愿被人破坏,他故意露出破绽将另三人分别引入迷局,再单独将她困于此处。红衣妖娆女子正在气头上,很快入局。黑衣少年深沉乖戾,手中一把匕首使得出神入化,他拼着受伤方得手。最令他意外的,却是那看似性情柔和的雪衣男子。顾及到她,他对雪衣男子没有全力出手。但也因此,他花费了比之前多三倍的精力。因为这雪衣男子看似浅淡,但每每要落入陷井,却总有精巧机会避开。他深沉冷笑,这里布设的都是失落茉族的特异阵式,又穿插了花族独有障眼法。如果不是有阅尽天下奇书的博广见识和随意拿捏事态的从容心,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程度。再看着这双与姚紫极为近似的灵动眸子,他眼神闪迷了去,浑然不觉身后巨弓已砰然落地。芳泽表面木然似失魂木偶,脑中却在极快拼接记忆残片。栏外荷塘还是花后姚紫在世时,茉竭怜她生女后体弱,偏姚紫又生性爱荷,每每到了荷花盛放之时,她都会在傍晚带着女儿去映月池边赏看荷花,映月池离紫苑隔了重重殿宇,除了面对爱人,姚紫在其它方面都是性情寡淡,轻易不肯招来凤辇。她一路走去,虽然速度缓慢,可走到映月池边时仍避免不了气短频急。茉竭便令人将紫苑西侧的珍异花卉全部砍去,掘池三尺遍种汀州得来的珍稀荷中品种千层瓣。这千层瓣花如其名,花色为白或为粉红,完全盛放时重重叠叠的花瓣看来堆锦砌玉,不愧为千层的美名。更绝的是它的花气一反寻常荷花的清淡,闻来十分的清香腹郁。芳泽用手揉了揉眼晴,凡迦死后她眼里时不时地就有酸涨之意。再加上数日不曾入眼,眼周起了淡淡的黑眼圈。一方菱花铜镜递来,身上男子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绡冰帕往她眼周轻沾不停。不一会,面上一片冰冷,先前难得起来的一点睡意消失不见。芳泽敷完眼晴再凝目看向上方男子,不一会扑哧轻笑出声。男子一手持帕,另一手随了芳泽目光抚向自己面部,尽量作出凶狠乖戾表情道:“笑什么?再笑,本蛇……本人立刻吃了你!”
芳泽望着眼前男子,心底出现两道重影。唇边无奈一笑后,再将目光凝在珠帘外的重重荷影中,渐渐地幽深起来。神域异书有载,这千层瓣虽然是上好的观赏植物,但却有一个极大忌讳,就是种植此荷的池边决定不能再种植垂柳。要不两种植物散发的气息在空气中一混合,便会产生出一种慢性有毒气体。常人少量吸闻倒也没啥大事,但如果是花灵作长久吸闻的话,就会对身体产生较大毒性。有孕之人会灵力衰竭,常人则会精神抑郁、睡不安稳。长久下来,虽不致于害人至死,但也会闹出一身不大不小的病。再看向千层瓣边上的丝丝垂柳,芳泽唇边冷然一笑。这些柳树与她同龄,是姚紫生前怀胎时,当时还是一族之长的茉竭说荷花之景太单一,不如再在荷池边上遍植垂柳,这样一到夏天,荷韵清雅,柳丝绵长,相衬之下更生妙趣无限。姚紫听说得有理,便叫工匠照而执行。日复一日。芳泽长大后,垂柳虽然丝丝柔美,但也使光线本就暗淡的紫苑更添阴森,索性作顽劣状将池旁柳树全部砍去,为此还惹得茉竭脸色阴沉数日。如今想来,姚紫产后虚弱之症八成来源于此。似知芳泽所想,上方男子略为撑起身子,沉声道:“当年茉竭王最是残忍,竟以折翼方式对待心爱之人。他为夺权,明里暗地做了许多令花后不喜的事。为防花后凭灵力强大去到他不能掌控的地方,他明明不喜欢小孩但仍令花后受孕,甚至不惜以毒花香气浸蚀花后灵力,最后连花后身边的百工女都比花后灵力强大!”
男子只管滔滔不绝,浑然忘记自己正在扮演的角色。芳泽面容淡淡倾听,只在眸底不断变幻神色。折翼之殇?就算身衰心死,也要将心爱之人困守身边?芳泽淡笑,不经意间流露冰雪。怪不得姚紫最后的时间几乎都在横榻上渡过。怪不得万年白雪纷飞的木芷宫深处,梅影下,高台上,总有花中之后无尽落莫却又无可奈何的守望身影。那个曾被她甜甜唤着爹爹二字,有着至亲近血缘关系,却又对自己最爱的人做过最血腥事的茉竭王在她心目中无形又远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