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了，只是从来没有露面，就连停车都不敢往医院里停，一般是停在附近的商场地下室，走路步行过来的。佟家豪转入普通病房了，ICU附近也不太能看到她，之前她没日没夜的守着，到了晚上也是靠在椅子上的姿势，穿得很单薄，吃得也很简单。有一天他早上过来看的时候，她刚刚睡醒，蹲在那就吃了半碗粥。他等了好一会儿，看到佟言出来打水，拎着水壶又回去。佟家豪情况很不好，随时有可能离世，脑癌不是开玩笑的。周南川等了很久，等到晚上入了夜，这才跑到佟家豪病房里去，远远的看了一眼。整个佟家从佟经国开始，再到佟家豪，对他的态度从未好过，但他觉得佟家豪这个人人品是没什么问题的。安和最开始来海城，其实审核那一步只需要他稍微卡一卡，他就很难进来了，但他没有。他坐在他的位置上，没有徇私，为了海城的大局考虑，他和佟经国那个不择手段的，还是有些区别。佟家豪好不好跟他周南川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希望他好好活着，至少佟言会开心些。趴在床上的人动了动，周南川连忙靠着门口，往外面去。佟言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爸爸……”佟家豪还睡着，她起身又去外面将毛巾洗了一下。本来就不胖，瘦得没了人样，估计孙文泽跟那个女的在她面前结婚，她都没力气去把他追回来。回到房间，她继续趴在佟家豪床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爸爸，你们总觉得我过得不好，其实我过得挺好的。”

“反正你一定不要不开心了，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你跟我说过，你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最后不是做了自己的喜欢的事吗，虽然没有多大的成就，但是我很开心的，也很知足。”

“小栩现在是不太听话，但他总会懂事的，你会看到他懂事的那天。”

唯独柯婷婷的事，她没能力帮他洗刷冤屈，“爸爸，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有一天说假话的人会受不了压力的，会把真相全都说出来。”

周南川站在门外，觉得这话有点像是在内涵他。他骗了她一年多，从头骗到尾，最后他倒是顶住了压力继续骗下去，只是被她揭穿了而已，不然她也不会离开他。“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佟言并不知道，佟家豪对于这个公道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他只希望自己万一没了，肖红能带着她和小栩在肖家立足，不受人欺负才好。他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想，默默地祈祷着。周栩在茶庄受了寒，当天晚上便发烧了，肖红没敢告诉佟言，请了医生来家里看，进行了物理降温，没好，又吃了一点药，还是迷迷糊糊的。肖红守着他，守了整整一夜，次日天快要凉了，佟言给她打了电话过来，“妈，来一趟医院吧。”

“怎么了？”

“爸爸这边，又出了点问题。”

脑癌晚期了，癌细胞扩散，整个人都很痛苦，随时有可能离开，坚持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肖红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听到佟言说情况很危急，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她甚至没有勇气过去看，“阿言，你好好守着你爸，我现在过去不太方便。”

她对外都说和佟家豪关系并不好，因为夫妻不和睦才离婚，又出了柯婷婷那档子事，该是对他恨之入骨的。上次去一趟已经是冒险了，再去难免落人话柄。佟言深吸了一口气，医院的情况危急，但她状态还算好，“妈，你过来看一眼吧，就看一眼，你知道爸爸这些年心里一直有你的，你知道的。”

“我就不过来了。”

她这段时间去给陈明见过几次面，期间也谈到了和佟家豪的事，足以表明她的立场了，现在过去一趟，来得没理由。“妈……”肖红怕自己心软答应，到时候反而耽误了大事，只好先挂了电话。她摸了摸小栩的额头，还是滚烫得厉害。天亮了，海城冷得可怕，天成了淡蓝色夹杂着几分灰雾，佟家豪五点多钟抢救没成功，去世了。人断气后两个小时，肖红也没有过来看一眼，佟家豪浑身盖着白布，佟言掀开看了一眼，靠着墙角一个人呆了许久。她大概可以理解周南川那天的心情了，忽然间像是失去了一切。安静了好一阵子，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才点头同意将人送去火化。肖红从头到尾没有露面，佟言也没有再给她打电话催她了。所谓人走凉茶，佟家豪这个，属于人还没走茶就凉了，以前来往的那些朋友和远亲，一个都没有来，葬礼上冷清的可怕。肖红让周晨把小栩送过来了，只有佟言和小栩两个人。其实她本来没那么难受的，她知道绝症，不好治，爸爸离开她是迟早的，她要把这个家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