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东庭顺着滨江路一口气开到了御水湾。停车,摔门,全程绷着脸洗漱,直到上床睡觉。他将自己的身体摆成大字型躺在那张舒适柔软的大床上,浑身的每一根筋骨都彻底的舒展开来,房间里也是一股干净清冽的味道,才不似医院哪儿哪儿都是讨厌的消毒水味儿。陪着乔轩然熬了两夜,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入睡,结果脑子越睡越清醒。窗外不知何时滴滴答答下起了雨,随着时间推移,雨势不减,反而越下越猛烈,电闪雷鸣在窗户边炸响,穆东庭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然后将枕头压在自己的脑袋上,那些声音却像永不停息的咒语搅得他头痛欲裂。黑暗中,他倏然睁开了赤红的双眸。有手机短信的提示音从床头柜上传来,穆东庭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最终他目不斜视的越过闪烁着信号灯的手机,起身去了客厅。世界杯的比赛还在继续,主持人高亢激昂的声音透着电视屏幕都能感觉到飞扬的激情。穆东庭坐在沙发上双腿交替,目光注视着场上那些不停奔跑的球员,心里想的却是乔轩然之前说的那句话。撇开陆锦川那个局外人,乔轩然是哪一只眼睛看出来他在玩她?男人冷嗤一声又去了卫生间。透过澄亮的镜面,他无意间瞥见了自己微微敞开的睡袍下露出的那道牙印,然后他又想起自己之前咬在乔轩然脖颈上的痕迹,莫名的,心里那股子憋闷之气突然就消散了很多。回到卧室,他慢条斯理拿起手机翻开短信,却是通讯公司发来的账单提醒。男人俊脸一沉,“砰”一声将手机甩出八丈远。……与此同时。乔轩然正在病房的卫生间里一遍又一遍的刷牙。小护士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见到她满嘴泡沫,忍不住问道:“乔小姐,你是呕吐了吗?”
乔轩然想,比呕吐更难受。当然,这话她没法说。脸红到耳根,因为小护士看到了她与穆东庭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情。从来没有如此的羞愤。幸好小护士察言观色,只字不提之前的窘况。她再一次替乔轩然测量了体温,总算是完全退烧了。“乔小姐,你再调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乔轩然点头:“谢谢。”
待小护士离开后,乔轩然撩起袖口看向自己的胳膊,献血后的淤青还未散去。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她无意间听到了徐博的电话内容,她也不会那么坚决的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知恩图报是她一贯的行事原则,可穆东庭呢?竟然将她当做外面那些风月场所的女人。妈蛋!简直是坏透了。乔轩然奋起一脚踹向病床边的那张沙发。好痛。她又赶紧抱着脚背一顿猛搓。此后的时间里,虞小沫抽空会来病房陪陪她,更多的时候,乔轩然则是往楼上的重症监护室跑。乔淑芬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只不过生命体征已经逐渐趋于平稳,医生说了,她不愿醒来应该是在潜意识里逃避着什么,说不定下一秒她就睁开了眼。而凌一梵这边的情况就不太好了。他的脑袋里有血肿压迫到了视神经,以至于他出现短暂性失明,如果血肿不能通过药物消散和吸收,他将会面临一次开颅手术。虽然医学在当今社会飞速发展,但脑袋和心脏的手术风险依旧居高不下。乔轩然隐隐担心着一位陌生人,同时也不忘安慰老太太。医院的日子过得惊心动魄,但她再没有看到过穆东庭的身影。倒是在某一天的下午,李局带着小张来了,说是陆锦川准备约乔轩然在楼下的咖啡厅面谈。的确应该面谈。乔轩然不怕被陆锦川起诉,就觉得还有事情必须问清楚。咖啡厅也属于医院的地界范畴,就在心外科的住院大楼左拐,几分钟的路程。乔轩然进门的时候,陆锦川已经坐在卡座上了,相邻的卡座上是李局和小张,三人之间隔了一个一米宽的走廊正在交谈着什么,看上去十分和谐。令乔轩然意外的是一向对着装要求极其严苛的陆锦川竟然也穿着和她同款的医院病号服。浅蓝色竖条纹,宽大又普通,但胜在他隽秀文雅,病号服也能穿出气度翩翩。就像高中时候的校服,陆锦川是全校唯一一位能将校服穿出礼服气质的男人,并对乔轩然美其名曰,当当当当,我俩可是情侣装。乔轩然只觉得回忆有些讽刺,她上前对着李局和小张礼貌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在了陆锦川斜对面。陆锦川的面前放着一杯白开水,袅袅升起的水雾模糊了他俊朗的五官,他好像比之前清瘦了一些,但乔轩然无心在意。她没有回避他投过来的目光,双手肘搁在台面上,一副很平静的表情。陆锦川则是晦涩莫辩的看着她那头干脆利落的短发,不由得就想起两人恋爱时的情景。有一年,女同学之间突然就开始流行短发了,乔轩然依旧是长发飞舞,陆锦川的手指温柔的穿过她如绸缎般的发丝,然后不解的问道:“长发不是挺漂亮的嘛,你们女生为什么要折腾着将它剪了?”
乔轩然枕在他怀里闷闷说到:“她们失恋了。”
“失恋与头发有什么关系?”
乔轩然便哼起了歌:“我已剪短了我的发,剪断了牵挂,剪一地不被爱的分叉,长长短短,短短长长,一寸一寸在挣扎……”陆锦川当即就捂住了她的唇瓣,然后厉声警告:“那你这辈子得永远为我留着长发。”
相比较那些还未毕业就准备分手的情侣,她和陆锦川之间已经是长情了。乔轩然眼眶微红,伸了手腕就去勾陆锦川的脖颈,陆锦川俯身压下来,将乔轩然圈在怀里细细密密的吻。现在想来,陆锦川仿佛还能听到乔轩然覆在他耳畔的声音,她说:“锦川,毕业后我们就结婚吧。”
原本以为往事如烟,说散就散,但不经意的回首竟然还有那么多镌刻在心里的痕迹。深深浅浅,抹不平也散不尽。平日里,他都借用酒精将其掩埋和深藏,谁知才稍微触碰就能让他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