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他时他便戴着,一个大男人随身携带女子的环佩。沈南桑眉梢微挑,暗暗凝神,眸间不动声色的亮起了一抹光。马车临近宫门时,三伏的声音自外头传来。“殿下,到宫门口了。”
“嗯。”
陆阙声音淡淡。应过三伏后,他又低头,一瞬不瞬的看着还在摸他环佩的沈南桑。他也不说话,那意味儿已经很明显。沈南桑最后摸了一把那手感细腻的环佩后,老老实实松手。起身时,她有意凑到他耳边,弯唇轻笑:“陆显知,环佩很好看。”
“……”只是一瞬,陆阙眼底的杀意转瞬即逝。沈南桑故作不知,抻着身子坐好,嘴角的笑意还稳定在嘴角。她就知道,那东西意义不一般。陆阙抓过那环佩握进手里,玉上还有沈南桑的体温在,他的心却一点一点沉入了谷底。“沈南桑,下次别随便动我东西。”
“哦。”
面对陆阙这不亲不近不咸不淡的模样,沈南桑居然有点习惯了。马车到了宫门口便不能再入内。沈南桑和陆阙一并下来,换了宫里的马车,几经周转才到了那所谓天子在的屋子前。看着面前那扇门,沈南桑心里满是抗拒。站在门口迎他们的,是昨日去过圣子府的王公公。他那张脸亦如昨日,画的跟个鬼似的。看见两人,他笑得那叫一个阴阳怪气:“两位可算是来了,再不来,咱家怕是要遣人去圣子府请了。”
陆阙带着面具,不温不火的笑声自面具后传出:“王公公说笑了,大婚之夜春宵千金,难免放纵,想必天子不会与臣计较。”
“也是也是,天子圣明又颇为偏爱圣子大人,想来是不会在意的。”
王公公笑着朝两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天子早已等候多时,两位还请快些进去罢。”
那公公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沈南桑看在眼里,只觉得恶寒。抬脚踩上那台阶,沈南桑每走一步,脸上的冷意便多一重。早晚有一日,她会让这台阶沾满那老狐狸的鲜血,以祭她羌崇子民的在天之灵!沈南桑咬紧牙关忍着几乎要冲破束缚的戾气,垂在身侧的小手一点一点握紧。踩上最后一层,她松了手,正要抬头,余光里那本该目视前方的男人却不知在何时看向了她。陆阙的眼神还是很淡,亦如他之前看她的每一次。沈南桑浑不在意的耸肩,直勾勾的迎上那双面具下的眼睛。戾气退散,她勾唇冲着男人甜甜一笑:“进宫好麻烦。”
她声音极小,像是有意和陆阙说悄悄话。陆阙眉眼轻动,默不作声。只是,脚下的步子相较先前,大了几分。沈南桑抬脚跟上,小手不动声色的碰到腰间一个极小的瓷瓶上,匆匆一瞬,又放下了手。踏过门槛,扑鼻的古香直冲脑门儿,熏的她眉头直皱。她不动声色的将这金碧辉煌的屋子打量了个遍,最后定定的停在案几两侧半人高的莲花铜炉上。狗东西!沈南桑忍着气暗骂。这东西是从她阿爹的大殿上抢来的!是她阿娘找人打造送给阿爹的!这老狐狸,他不配!有了前车之鉴,沈南桑控制着恨意,心头无论如何波涛,面上也分毫不变。跟在陆阙身后走上前,她故意行了个不标准的大礼。那老狐狸的笑声瞬间响彻一整个屋子。“好啊,好啊,好啊,圣子也成婚了,孤这心上,甚是欣慰啊。”
陆阙声线平稳:“多些皇上厚爱,臣欣喜,愿吾皇万岁。”
好一个愿吾皇万岁。沈南桑冷笑着抬眸,那高坐上,一身明黄的老狐狸头发花白,一动一笑,都让沈南桑厌恶到了股子里。“都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皇上。”
沈南桑的嗓音隐在陆阙的声音里,再一抬头,她眼底的所有情绪都被一双笑眼所代替。她深知自己的实力,眼下,她能做的只有忍。高坐上的男人,视线来回在陆阙和沈南桑脸上穿梭。看着沈南桑那不规不矩的行礼,他脸上尽是耻笑。然而下一秒,沈南桑的那张脸抬起,男人的笑意僵在嘴角,眼底被惊艳充斥。他的视线过于明显,沈南桑忍下心头的不适,小手拉了拉陆阙的袖子。这种时候,她该害怕的。陆阙侧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高坐上的男人作揖:“内人规矩欠缺,还请皇上恕罪。”
“岂会,岂会。”
那老狐狸的脸扭成一团,眼底的火热和赤裸裸的情绪烧的沈南桑作呕。“陆阙啊陆阙,到底还是你有福气啊,瞧瞧你这夫人生的多标志,孤这宫里,怕是再没人比得上了。”
沈南桑站在陆阙身后,心中的鄙夷简直要翻了天了。她决定了,日后杀这狗东西,她首先得把他眼珠子给扣了。这年纪,都是能当她阿爹的老头子了,他居然好意思对她露出那种恶心人的神情。他那子孙根怕是都成了铁锈。好在,这老狐狸跟陆阙没什么话好聊,恩谢完,便让两人退下了。只是那老东西实在恶心。临走前,他还要趁着送她东西的功夫摸她小手。陆阙那木头脑袋,自家夫人被揩了油他还站在一边岿然不动。若不是沈南桑定力好,她大抵这会儿已经在天牢里蹲着了。脸上那张得体的笑意勉强持续到出宫门,沈南桑笑的脸都僵了。“该死的。”
她咬牙,愤愤一脚踹上车轱辘,眼眶都红了。不是想哭,主要是气的。气那老狐狸摸她的小手,更气她腰间带着的那瓶东西没用武之地。说他是老狐狸,还真没有冤枉了他,他那屋子里点的香有问题,她这咒蛊压根放不出去,放出去就得死。陆阙默不作声的站在她身后,思来想去,从腰间掏了颗糖递给她。那是昨天在花轿里,她给他的那颗。沈南桑没接,红红的眼眶看着他,氤氲的眸子说不出的委屈。陆阙喉头一滚,轻咳了一声:“赔礼,他摸你手,我没能护你。”
沈南桑恨恨的接过那颗糖,咬牙切齿:“拿我送你的糖给我做赔礼,陆显知,真有你的。”
“……那这个给你。”
他自然的取下腰间的钱袋子,也不管多少,就这么递到了她跟前:“你去买,买多少都行。”
“你!呵,真好……”沈南桑到底还是为五斗米折了腰。笑话,这年头,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她接过钱袋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还不少。抬眸觑他一眼,她努嘴轻笑:“怎么?不怕我把圣子府吃垮了?”
“……怕。”
陆阙好似叹了口气:“不过你吃吧,下次我努力,不让他欺负你。”
“好。”
沈南桑点头应的爽快。陆阙比她能忍,不怪这男人能成大器。沈南桑暗暗在心底下了决心。等到杀那老狐狸那日,她不光要挖他眼睛,她还要把他的手全给剁了。叹了口气爬上马车,看了眼陆阙面上的面具,沈南桑苦恼:“还是你聪明,早知道我也带着个面具来了,他那手碰我,可恶心了。”
“……”陆阙一言不发的坐到她身边,听着她一连叹了三口气,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然的动了动:“下次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