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圣子夫人,请把。”
为首的男人躬身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阴凉的笑意镶嵌在眼尾,无端给他添了几分狠厉狡诈。“让开,听不,懂?”
重山的短刀彻底出了鞘,寒凉的冷光直逼那大汉的面门,冷风萧瑟,满是警告。那大汉仍然不为所动,只无关痛痒的看着沈南桑,静静等着她的答复。沈南桑敛眉勾唇,撞了撞重山握刀的那只手,笑的极轻极淡:“收起来吧。”
重山惶恐:“主人……”“怕什么。”
沈南桑全然一副看戏人的淡然姿态:“既是请了我去,这般客气,我不去,倒显得我不懂规矩,装大拿乔了。”
沈南桑笑意淡薄,刻意咬重了‘客气’二字,字里行间满满的冷嘲热讽。呵,六个人围着他们三个,谁知道有没有后手。就算要跑,也不是现在。现在走,太鲁莽。沈南桑并非信不过重山和见春的本事,可她只求稳妥。她可不想拿自己得之不易的性命来开玩笑。“走吧,去瞧瞧,便瞧瞧他这般大费周章在这里等我,究竟要与我说什么。”
圣子府再落魄再受非议,在太华,在明面儿上,圣子与左相那也是平起平坐,不分高低的。她才无需怕他。活了两辈子,沈南桑还是头一回明目张胆的进青楼。扑面而来的胭脂俗粉直教人作呕,莺莺燕燕比那农庄上关牲畜的地儿还要聒噪。那老鸨像是认得为首的大汉,瞧见他来,笑得褶子都堆了满脸。“呦,您这是……”她话音停顿的饶有深意,视线在沈南桑和见春身上反复流连,满脸就差拿笔写上不怀好意。为首的大汉并不买账,挥挥手,径直绕过她:“去去去,这可是相爷的客,收起你下作的眼睛。”
“哎呦,看看而已,凶什么。”
那老鸨一方丝巾甩在大汉的脸上,盈盈笑着,又去打量冷脸的重山。“这位小哥妈妈我还从未见过,这是新来的兄弟?”
“滚开!”
重山冷眉冷眼,在那方丝巾即将落到他跟前之际,阴狠的瞪了那老鸨一眼。吓的老鸨险些没站稳。“哎呦喂,这脾性,够火爆的,小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只管同妈妈说,妈妈我这儿啊……”“闭嘴!”
重山的好耐心重来只会给到沈南桑,除沈南桑以外的人,他大多没什么好脸。见春都能在他这儿碰壁,更遑论聒噪的陌生人。脖子上骤然多出的短刀毫不留情的削断了那老鸨耳边挂着晃荡的一缕青丝。青丝落地,无声无息。老鸨面上怔愣,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脸色吓的清白:“小,小爷,有话好说啊,你这……”“再说,就削,你的脑袋。”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老鸨求助的看着人群中的大汉。大汉一个眼神都不稀得给她:“这边请。”
他朝着沈南桑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南桑抬脚慢慢踩上第一节台阶,透薄的面纱遮不住满室的铜臭胭脂气,熏得她频频皱眉。放眼望去,纸醉金迷,男男女女沉醉梦乡,不知今夕何夕,委实惹人恶寒。她索性收了视线,专注于自己脚下的一方寸土,走到哪处,看到哪处。重山随后跟上来,收了短剑,面上的冷意却在弥漫泛滥。“到了。”
大汉领着几人在一张门前停下。楼上比楼下安静,唯一相同的,大抵只有挥洒鼻尖,挥之不去的软香。大汉敲响跟前的木门,得了里头人的指示,才将门推开。沈南桑却不着急进去,冷冷瞥了那大汉一眼,径直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的奴得和我一起进去,不然,我也不进去。”
“圣子夫人不必害怕,我家主子只简单找您说些话罢了。做奴才的,哪有在主子跟前听私话的道理。”
“哦,那我不进去。”
沈南桑将踏出去一半的脚缩回来,谨慎着几人的小动作,她还死死揪住了重山和见春的衣袖。她警惕着呢,就防着他们出其不意将她推进去。重山将沈南桑护在身后,一张清秀可爱的娃娃脸上,写满了可靠。“一起,不然,都不进。”
他只听沈南桑的,沈南桑说什么,于他就是圣旨。“这……”“让他们一起进来。”
里头的男人声音轻润,不疾不徐。大汉领了命,看了眼重山,眼神眯了又眯,末了还是让了条路。“请。”
沈南桑仰起头,不稀得多看他一眼。绕着宫绦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绕过屏风,转头就见圆木桌前,一身便服的黑衣男人手执佛珠,正襟危坐于一张太师椅上,怀中还抱着个薄纱遮面的白衣姑娘。男人正闭目假寐,听见声音,漫不经心的睁眼,墨色的眸与昏黄的烛火接触,莫名深邃压抑。“圣子夫人,请坐。”
他语调轻轻,一手揽在白衣女子的腰间,眉梢轻抬,尽显漠然。他怀中的女子闻声埋下脑袋,似是有意躲着沈南桑的视线。动作间,沈南桑一眼瞧见了她那双通红湿润的眸。那女子身上并不曾飘出难闻的胭脂气,一身白衣身处这浑浊之地,大有一副格格不入之景。她并非这青楼中人。“圣子夫人如此瞧着本相的夫人,怕是不妥吧?”
傅千城冷冷勾唇,佛珠在他指尖滚动,带出清脆的声响,染着丝丝缕缕的警告与不满。带着自家夫人来这种地方。呵,有意思。他那夫人脸上,可瞧不出分毫情愿的神色。沈南桑收回视线,择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傅千城滚着佛珠,她便绕宫绦,左右手上不肯闲着。“您有话,不妨直说。”
“话倒是没什么要说,只是想你出个价。”
他淡淡挪眼到沈南桑腰间,吐纳间染着轻挑的笑意。“上次在宫里不欢而散,今日我们不妨好好说说?圣子夫人腰间那彩头,我家夫人实在喜爱的紧,我不忍夫人有心爱之物却不得,你不妨就成人之美,条件随你提,只要你将东西给我,如何?”
“一个不起眼的小圆球罢了。”
沈南桑捏起腰间的绵铃,余光却落在了那白衣女子身上。“这东西随便找个工匠便能做得出来,左相大人又何必执着于我身上这个?”
“夫人喜爱,我自要为她寻来。”
傅千城漫不经心的滚动着手里的佛珠,得空之余还不忘低下头,亲昵的蹭一蹭那白衣女子的发顶,丝毫不在意这屋子里还有旁人在。不过传言,左相待他的夫人是极好的。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不会摇头,只管吩咐人去想法子,也难怪,一个不起眼的小圆球还需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只是那女子面上不见半分喜悦之色,她眼眶通红,眼尾全是干透的泪渍。每每傅千城靠近,她眼底的厌弃满的都能溢出来。这夫妻之道,沈南桑还真是闻所未闻。倒像是强抢来的良家女子,不甘憩息在他身侧。沈南桑对傅千城的妻子了解不多。上辈子她与这人并无太多交集,只记得傅千城成婚很早。当年他的容貌与才华也算盛京的佼佼,可碍于他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做事风格,吓退了不少试图上门与他议亲的官员。传闻,他成婚那日,盛京不少姑娘都伤透了心,更有甚者发誓终生不嫁,为他守身如玉云云。没人知道他这夫人是打哪儿来的,甚至不少人在他们成婚至今都不曾见过那所谓左相夫人的庐山真面目。只知道那是他打小便爱着的人,倾国倾城,贤惠知礼。他费劲千辛才娶回家,宝贝些,有求必应也实属正常。在沈南桑看来,唯一不正常的,是那姑娘对傅千城的态度。既是如传言那般,他二人不是应该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她虽不懂夫妻之道情爱之好,却也明白,夫妻之间若是恩爱,万不会有方才那姑娘眼底厌恶反感的神情。“圣子夫人不开口,是何意?”
傅千城不冷不淡,眼神漠然,眼底明晃晃的警告,硬逼得沈南桑的视线不得不从那女子身上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