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阳注视着病床上的女患者，观察了足有两分钟没有说话。　　相对于中风偏瘫这个病来说，这个女患者相对年轻，应该还不到五十岁。　　可是看起来其人几乎是一种完全对自己放弃了的病人。　　她有些歪斜地半躺半坐在摇起来的病床上，配上她那张同样向一边歪斜的嘴脸，给人一种她的整个世界都歪斜了的感觉。　　要不是她面前有一块用于吃饭的简易小桌面挡在前面，床两边又有护栏，李茂阳感觉她随时都可能歪掉到地下去了。　　她也不看视频，双目低垂着，面无表情，好像视频中的李茂阳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的面色萎黄灰暗，齐耳短发倒还齐整，但半身穿着宽松的外套，半身露出T恤和线裤，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的，好像随时就会停止了呼吸一样。　　看得李茂阳表面平静，心里却大大发愁起来！　　他现在是喜欢给人看病，可是他给人看病也有偏好。　　相对来说，他更喜欢面对的是疑难杂症，而不是常见但特别缠手的重病。　　这就像有些学生面对数学时，喜欢解那种乍看上去茫无头绪，但实际上只要找到巧办法，一下子就能解开的题。而不喜欢去解那种常见但步骤繁琐，每一步骤都需要大量精准的运算，一不小心就会出错的大题。　　中风偏瘫作为和癌肿、心肌梗塞并列的三大威胁老年人群的重症，就是一种病情基本明确，但治疗起来特别缠手的重病，就是那种步骤特别繁琐的数学大题！　　治疗每一个中风偏瘫病人，就是你在面对一个各种并发症综合起来错综复杂的病人，治疗起来真的很麻烦！　　你给她补气吧，又怕劫阴伤液甚至血压升高危及心脏！　　你给她补血吧，又怕滋腻困脾导致上下不通诸证并发！　　你给她润肠通便吧，又怕她体弱难以承受甚至气阴两脱马上向阎王爷报道！　　……　　总之需要你各种的小心艰难……　　所以李茂阳虽然已经治疗好了两个中风偏瘫，但再次遇到这种中风偏瘫病人仍然如临大敌！　　尤其他此时面对的这个病人，虽然比韩妈和特木尔年轻，但精神意志方面很明显比韩妈和特木尔要差得远！　　李茂阳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有抑郁症？　　中医治病特别讲究肾气和胃气，认为有肾气和胃气则生，无肾气和胃气则死，这是单从生理方面讲的。　　从精神心理方面讲，李茂阳认为一个人的心气也极端重要。　　一个人有心气则生，无心气则死。　　病人自己都对自己自暴自弃了，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了，你怎么能治疗好他！　　所以此时李茂阳面对这个女病人时，心里就提不起多少治愈她的信心来。　　遇到这种没什么心气的中风偏瘫病人，真的是太难了！　　不过既然已经接诊了，他也不可能当场打退堂鼓就不看了。　　……　　看完病人的眼睛，那里只有求生意志上的死气沉沉，别的李茂阳也没看出多少东西来。　　“让病人伸出舌头来，我看看她的舌头。”

李茂阳道。　　视频那边出现了一个戴着一条佛像项链的三十多岁男子，和女病人说了几句，女病人张开了嘴巴来。　　李茂阳观察一阵做下记录：舌质正常？舌苔黄厚，津液干。唇焦齿枯。　　之所以给“舌质正常”后划了一个问号，是他感觉这病人的舌头怎么可能是正常的呢？　　但病人厚舌苔下露出来的舌头的确是薄粉红色的，这种舌头的确是属于正常人的舌象。　　然后思考了一下，他想明白了。　　气虚的话，病人的舌头一般偏胖偏大偏白，可这得建立在病人体内气虚还阴盛（血液津液多）的情况下，如果病人体内气虚兼阴虚（血液少津液少），舌头也胖大不起来啊？　　而病人这舌头上的一点儿粉红，乃是虚火上浮造成的。　　所以气虚兼阴虚的情况下，倒让病人的舌头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了。　　实际上还是一副病舌。　　至于病人舌苔厚，那应该是病人体内有痰湿了。　　随后的问诊自然也无法和这病人问了，她那嘴巴也歪斜着，说话一定很困难，再加上一眼看上去的了无生趣，哪里会好好回答他的问话！　　“好了，四斤，我问问家属病人的情况。”

李茂阳对四斤道。　　“不要叫我四斤，叫我的本名，这是在我家的邻居家里！”

四斤在视频那边低声凶道。　　“那你提前说明情况吗。”

李茂阳咧咧嘴巴道。　　随后镜头转到客厅里，视频里再次出现了那个戴着一条佛像项链的三十多岁男子。　　李茂阳通过对他和照顾他姐的保姆的仔细询问，记下了一长串病人的情况。　　主要情况是稍能言语，吞咽困难，右下肢稍有肌力，右上肢运动感觉障碍。　　另外，这名叫赵晶明的男子坚决否认他姐赵婉妮有抑郁症。　　李茂阳这么问了一大通还在沉吟，这位叫赵晶明的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就说吧，你到底能不能治好我姐？治好给你十万，咱时间也紧张，别废话！”

这话说得李茂阳火噌一下子就蹿到咽喉这儿来了，特么的你以为你有钱就一定能治好你姐啊？　　真真一个土鳖！　　“你另请高明吧。”

李茂阳说一声就挂断了视频，揉揉膻中穴，抬头对阿丽娅道：“接你那个粉丝！”

一边的乔果果向阿丽娅摆摆手，对李茂阳道：“你还是先消消气再说吧，别带情绪接诊病人。”

阿丽娅也看着李茂阳道：“是吗，看看你的脸都气红了，还是缓缓再接诊吧。”

“也不值得这么生气的，一个大老远的陌生人，管他怎么想的呢。”

乔果果又道，一边站起给李茂阳倒了一杯水。　　阿丽娅却是想起了她药箱里带来的梨，赶紧拿出装梨的袋子来放在桌子上，让了一声乔果果和李灿阳，一边拿起一颗很快就削好了，递给李茂阳：“吃颗梨消消气！”

李灿阳站在一边有些傻呆呆地看着这场面，卧槽，李茂阳这家伙身上有鬼！　　怎么就能把这两个丫头搞得都对他这么好！　　他本人这么风流倜傥，却硬是赢不得这两丫头的一次笑脸！　　越想越气，他的嘴巴一张就嘲讽起了李茂阳来：“就你这么点度量也想从医？现在的医患矛盾多激烈，闹不对还有病人追着医生打的呢。我看你纯粹是治不了人家找借口拒绝吧？”

李茂阳抬头瞅瞅李灿阳：“中午没吃对饭？怎么一直这么阴阳怪气的？”

“没吃对也比你有素质！”

李灿阳撇撇嘴巴道。　　“没吃对可以每天去镇上吃，我妈就那么个做饭水平，再说了，二爷爷也跟我说了，你来了就让我们家做寻茶便饭，说是打打你那一身的公子哥气！”

李茂阳一摆手大喇喇地道。　　“李茂阳你别瞎给人戴帽子，谁说我二娘做的饭菜不好了？我是想起你那咋咋呼呼的样子就吃不下饭！”

“嚯，我咋咋呼呼的惹着你了？看不顺眼就少看，晚上睡觉你还可以去我家里睡，反正我那头现在也正好空着！”

……　　两堂兄弟这么斗一会儿嘴，四斤给李茂阳发来了视频邀请，李茂阳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