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吗？”

时俊亦一边走向天台的护栏边，女人就那么坐在护栏上。为了不让女人多疑，时俊亦故意坐得离女人有一米多的距离。“为了什么？这个问题，我也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女人仿佛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每当她失落的时候，她就会一遍又一遍的想。也许是为了自己，也许是为了别人。也许是一种体验，也许还有其他什么。“我想，人活着是为了某种信仰。不过大多数人活到最后，连信仰也没了。所以，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时俊亦低着头看着脚尖，感受着护栏边奇大的风。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楼下的人群，他们如蚂蚁一般大小。难道底层的人，都是如蚂蚁般的活着吗？“只有你们才会谈信仰，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光是活着已经耗光了力气。”

女人有些恶狠狠，每次说到这个问题，她仇富的态度显露无疑。时俊亦扫了女人一眼，并不恼怒。生活从来都是不容易的，当你觉得很容易的时候，一定是有人替你分担了那份不容易。“不，正是因为人生不容易。所以我才觉得人需要有信仰，那就像是人生的一束光。无论你处在怎样漆黑的环境里，你也可以看见希望。”

时俊亦若有所思的看着楼下的人群，即使他们只是慌乱的想要看看别人的人生，可是不排除有些人有不一样的信仰。“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和别人不一样，说真的，我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眼神里看到那样的神色。”

女人垂着头，却时不时的看一眼时俊亦。在他身上，有一种她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光芒。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是什么情况，她都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和其他人有不一样的地方。那样的感觉如此强烈。“你为什么相死？”

时俊亦回过头问着旁边的大姐，那神态自然得让人生不了气。为什么，死了老公生无可恋不可以吗，他竟然要问为什么。这么明显的问题，还用问。“你不是说的废话？我老公死了，我现在一个人活不下去了，我要报复你。”

女人几乎是想都不用想，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到现在，她几乎无所畏惧了，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东西？“嗯，你平时活得开心吗？时俊亦突兀的问道，也许这在别人眼里是一个很傻的问题。但是此刻，女人却停顿了下来，没有再说话。“你知道，失败者是没有开心可言的。”

时俊亦直直的看着远处，没有再看女人，女人言辞间全是悲观的气息。“你叫什么名字？”

时俊亦突然问道。女人脸上布满震惊的神情，都这个时候了，问这个有什么意义？时俊亦回头，注视着女人的脸。这张脸被风吹得苍白而憔悴，脸上有了深深的皱纹。但是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吴灵雅。”

女人扬起头，似乎是想展示自己的不卑不亢一般。时俊亦忍不住多看了女人一眼，这么有灵性的名字，可是怎么就是这么个极端的人呢。“非死不可吗？知道跌下去有多痛吗？知道死亡有多可怕吗？”

时俊亦循循善诱，又好像只是在发表自己的观点。“你别说那些大话唬我，我连死都不怕，害怕痛？”

吴灵雅漠视的看了时俊亦一眼，仿佛这个人不可理喻一般。“我经历过死亡。”

时俊亦的眉头越皱越深，想到刘助理他就觉得内心像多了根刺一般，拔不掉。“你经历的不算，又不是亲人。”

女人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反正要死了，多说几句还不是赚到了。“是吗？我才几岁的时候我妈就死了，那时候根本不知道难过。”

时俊亦扬起脖子，总觉得喉咙发酸。女人睁大了眼睛，这时间所有的人都难逃命运。但是，她以为眼前的时俊亦一定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不问世事的少爷。她也许不知道人间疾苦，他也许不知知道其他人的痛苦。“你以为我会同情你？”

女人冷冷的看着时俊亦，也许现在为了说服自己，他什么都说得出口吧。“我需要你的同？”

时俊亦反唇相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痛，他不说，不代表他什么痛苦都没有。有些痛苦是看不见的，他只会活在记忆里，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自己。而自己，说出来博取同情有什么用？女人冷哼一口气，“那你是什么意思？”

话虽如此，女人说话的口气却是温柔了不少，也许她一开始只是被悲伤冲昏了头脑。只是觉得命运不公，总有人要对她负责。“或许你不生孩子是对的，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确实遭遇了不少的苦难。无人幸免，反正总有人苦大仇深。”

时俊亦将手揣在兜里，吹了太久，手都冷得蚀骨了。“你是说我咯？”

女人自我感觉着，好像时俊亦就是说的自己。“那倒不是，这个世界形形色色这么多人。反正也各不相同，我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是就是感觉你不应该这样。”

时俊亦再次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尖。“那我应该怎么样，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女人声音低了下去，仿佛没有了刚刚极端的情绪。“想想你的老公，他肯定不希望他发生了意外，你就随他而去。如果是你发生了意外，你老公要自杀随你而去，你怎么想？”

时俊亦尝试着劝解着女人，牺牲可以，但请不要那么无谓。“不，我绝对不会允许我丈夫自杀。”

女人突然想起丈夫的脸，即便自己有事，她也不希望自己老公随着自己而去。“那不就结了。你现在死了，也没什么用。”

时俊亦撇撇嘴，一副你看我说得有道理吧的样子。“你这分明就是谬论。你这是陷阱。”

女人突然有些激动，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她其实也觉得冷。“你知道吗，死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可怕的是要面对。”

时俊亦顿了顿，不知道说出心中所想会不会激怒眼前的女人，但是他就是想说出来。有些话不吐不快。只有说出来，他才舒服。即使没有想过眼前的女人会不会听。“你说得对，我就是害怕活着。”

女人突然有些难过，想不到时俊亦这么轻易就看出了她的软肋。所有不想活了的人，都是不敢活着了。因为只有死了，一切才会自然的解脱。“你经历过什么死亡，你的人生难道也有什么难言的隐痛？”

女人瞥了时俊亦一眼，却是好好的把自己眼里的一丝好奇给敛了起来。时俊亦叹了口气，轻轻的叹息，却让人觉得有说不出的忧伤的感觉。原来这样的人也是会有痛苦的，而且不见得比自己的痛苦少。“你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所有人不过都是在挣扎着活着。而我，只是其中的一员。我并不认为我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以避免伤痛。”

时俊亦就像自言自语一般。从来没有对人说出过心声，却想不到说出来听着这么悲伤。“那你有没有想过死？”

女人的眸子里，突然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难道是错觉吗，总觉得生活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