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卿之,纪叔叔逗你玩呢。你先去找阿朵,妈妈和纪叔叔说说话。”
寻歌不动声色地说。小姑娘还以为爸爸妈妈有私房话要说,咯咯笑着,“妈妈把卿之当成电灯泡了吗?”
寻歌洋装生气,瞪着她生动活泼的大眼睛,“寻卿之!以后不许再看电视剧!”
小姑娘也不生气,自作聪明地跑着去找保姆阿朵。等卿之走远了,寻歌依旧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不远处的纪信哲,容貌俊雅,神情淡漠,身形挺拔而修长。难以相信他才仅仅25岁。五年前,他才20岁,就用了一场偷天换日,逼着怀孕的她嫁给他。从此斩断他们过去所有的姐弟情分。也不知道是从那一刻开始,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忽然之间变成了这样一个风轻云淡的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历经了多少断骨连筋的淬炼,才会变得连她都觉得陌生。她冷着脸,将方才卿之随手画的画收拾好,淡淡说,“我不去。”
“我问过你的事务所,老板说你今天并不出庭。”
他看着她,目光坦荡,好像并不觉得掌握她的一举一动每时每刻的行程是多么不道德的行为,“就算你不承认,你也是我妻子。”
言下之意,陪他出席晚宴本就是理所当然。寻歌面色微僵,撇开眼看着一簇簇含苞待放的梨花,微风暖暖,气味芬芳却夹带一抹苦涩。乍闻一闻清香,实则苦涩,就像她的两场婚姻,看上去都是那么光鲜亮丽,其实呢?“我不想去。”
“你是不想去,还是因为今天陆之南来了波士顿,你不敢去。”
他说话的时候唇角隐隐有笑意,可是寻歌却目光一冷。静了静。“随你怎么想,我不去。”
“不去也行。那今晚不管你怎么自残,我都会坐实我们的夫妻之实。两个选择,你自己想明白。”
他不咸不淡地威胁她,笃定她就算自残也不敢自杀,因为孩子还在。也许他等坐实他们的夫妻之实等得太久,等的消灭了所有的耐心,所以不择手段地逼着她向他敞开心扉。寻歌不做声,看着他迎着微醺的午后阳光,慢慢走出庄园。“下午4点,我来接你。卿之交给阿朵带着。”
-陆之南住在波士顿的酒店,酒店是个华人开的,这个华人原先也在深城呆过,算是半个旧识。陆之南洗完澡,就默默站在窗台上吸烟。他穿着黑色睡衣,越发衬得身材修长,气质卓然,可骨子里透出令人难以靠近的冷漠和疏离。美好惊艳,才情雅致,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和陆之南关系好的人,都会在和他处了一段时间后发现,陆之南吸烟有个怪癖,他从来只吸半根烟,捻灭了还会吻一吻那剩下的半根烟。“叩叩叩——”“社长,Anna已经在楼下等您了。”
金室长恭谨道。-慈善晚宴是在波士顿一个私人别墅里举办的,因为慈善晚宴倒也不是真的是做慈善,不过是打着幌子的放长线钓大鱼罢了。寻歌勾着纪信哲的臂弯,眸色很淡,只有唇色,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擦了相当妍丽的姨妈红。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她的肤色并非一般千金小姐的牛奶白,反倒是泛着亚洲人特有的黄,灯光打下来,寻歌看上去温婉精致。她并不是最美的,可眉目之间独有的一抹孤傲的青灰,让人觉得一看过去她就是有故事的女人。寻歌看见吧台那边人不多,也安静,不露痕迹地挣开纪信哲的手,说,“我想去那边坐着。”
纪信哲看了眼落空的手,手里还有一丝没有完全退散的她的温度,又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莫名有些压抑的失落——她怕是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吧。他曾说她对陆之南的爱是偏执,可是他对她的呢,不是偏执又是什么?寻歌朝吧台走的一瞬,与别墅门口刚进来了一对璧人擦身而过。男人清雅高贵,像立风之竹。女人性感妖娆,像志怪小说里的漂亮妖精。这不正是今日上了波士顿头条的陆之南和维密模特Anna吗?陆之南看见一抹清丽的亚洲人背影直直地从他面前慢慢走往吧台,那背面看过去有些眼熟,似乎曾经在黑暗之中无数次抚摸过这样身段。她的头发很长,被全数盘在脑后,若是散开那些头发,可想而知的柔顺和黑亮。她的背影慢慢地,慢慢地就和五年前那一道身影缓缓重叠在一起,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理由,在陆之南的脑海瞬间挥之不去。“社长,出事了!”
金室长双鬓已经有几丝灰白,他匆匆上前叫住了陆之南,“老宅来了电话,老太太快不行了!”
陆之南眸间微微一厉,瞬间放开了勾在自己臂弯的Anna的手,语气尽管有些克制,却还是染着浓浓的焦急,“什么意思!”
金室长,“老太太今天做完晨练就说胸口不舒服,吃午饭的时候下人去看,她已经昏倒了卧室了。”
“即刻回国。”
Anna不明所以,不解地拉住陆之南的手,“Hey,Alex,whereareyougoing?Don’tleavemealone.”“Sorry.”陆之南回身毫不留情地推开她的手,从人群缝隙中再看到那一抹孤傲的侧影,他微微驻足了片刻,最终跟着金室长离开了宴会厅。-寻歌在边上喝酒,从前她不会喝酒,自然不知道酒的好处,后来喝多了,才知道酒也是有万般好处的。起码,有那么一段时间之内,酒可以把一个人从累累红尘中救出来,忘却一切。寻歌虽然会喝酒了,只是依旧不胜酒力,很快两颊酡红,微醺地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别墅,出神地发呆。过了一会,手里的酒杯就被人夺了去。她不满地一脸嗔怒地瞥过去,就撞进了纪信哲深的像一片海的眼睛里。就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就葬身在他的这一片海里,差点就要溺水而亡。“怎么,没找到陆之南?”
他的话里永远带着刺,刺在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他舍不得这个世界伤害她,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地伤害她。是啊,陆之南和那个谁,不是在热恋吗,不是正在波士顿吗,她的确是有意无意地在找这个人,她潜意识里想看一眼现在的陆之南,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放下他,想看他过得好不好,想像很多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站在陆之南的跟前,一副毫不留恋早就忘记他的样子,心平气和地我不爱你了。寻歌没有反驳,反而顺着他的意思,反问他,“你不就是在等着我遇到他吗?”
他也不说话,算是默认。确是这时候,寻歌的电话嘟嘟地响了起来,她醉眼朦胧地从手提袋里翻出手机,看到来电联系人,毫不犹豫地按下接听键。“音音。”
寻歌接到她的电话有些高兴,娇憨地笑了出声。“歌,有件事,我得和你说。”
通话那一端的梁音似乎口气有些焦急,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弄得寻歌的口气也无缘无故地迫切起来,“怎么了?”
“陆之南的奶奶,快不行了。”
寻歌的心尖猛地一颤,就好像是自己的奶奶快不行了一样的难受,胸口堵得厉害,再加上喝多了脑子晕乎乎的,她鼻子一酸,声音就有些喑哑得哽咽,“奶奶吗?”
那毫无指望的三年里,奶奶对她的好,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奶奶带着她一起翻陆之南的旧照片,兴致好的时候做糕点就管家送到陆之南的公寓来给她吃,不断地鼓励不要放弃陆之南不要害怕,甚至还送过她一个那么贵重的手镯。“陆家那边,自从陆金森过世,柴念和陆向通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陆之南,我知道你不想听我提起他,可是他一个工作狂,怎么可能时时刻刻贴在奶奶那儿照顾她。我有几次偷偷代你去看她,她老是念叨你,要是纪信哲肯,你回来看看她吧。”
寻鳄咬着唇,原本只是难受,当听到梁音说“她老是念叨你”时,她就像是被人删了一耳光,就好像自己是那么忘恩负义,把一个对她这么好的老太太忘在一边整整三年。她擦了擦有些泛红的眼睛,“嗯,我这就回来。我就回来了。”
她挂下手机,迎着纪信哲讳莫如深的目光,她平复自己难受地想哭的情绪,摆出一副谈判的姿态,“纪信哲,我要回一趟深城。”
听她提出这个意见,他有一丝惊愕,问她,“谁的电话?”
“谁的电话不重要。我只是在通知你,我要回深城。”
被他追根问底的态度恼羞成怒,她忍不住声音高了起来。“为什么?”
她直视他探究的眼神,知道就算骗他他到时候也会查出来,不如如实说出来,“奶奶快不行了。”
“你没有奶奶。”
“谁对我好就是我奶奶!”
她掷地有声。纪信哲微微一怔,想起寻歌原先那个早就过世了的重男轻女的厉害的奶奶,成天让寻歌做这做那。他依稀记得,那时候寻歌也不过是个少女的年纪,却时不时被奶奶关在屋子里干各种粗活累活。“陆之南的奶奶?”
其实他的口气已经是陈述句。没有必要掩饰,她点点头,末了,她忽然不再牙尖嘴利,反倒有些语重心长地说,“我走开的这些日子,孩子留在你这。孩子在这,我很快就会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