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没有这个自信,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的男人,无论是父亲,哥哥,杨铮,或是欧文,她都能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品性和对自己的想法。但萧珏是个例外,这是一个她绝对看不透的男人,一个谜一样的男人。这种无知感让她无端端地害怕,让她忧心忡忡,她到底该不该为自己的家做出这种牺牲和妥协?万一,萧珏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只是在利用自己。哎,算了,其实她又何尝喜欢他?他们顶多算是两不相欠吧。“他要是不喜欢你,他就是个瞎子。”
镜子里突兀地浮现出田野那张英挺的面容,田宓心房微颤,如果她现在要临阵脱逃,哥哥会不会带自己走呢?田宓欣喜地转过身,摸了摸鬓角略松的额发,试探性地问:“哥,我一定要嫁人吗?”
“不,”田野弯下腰,轻抚着田宓粉饰精美的脸颊,他从未见过向来朴素的妹妹这般华贵艳丽的模样,一时间不禁看得痴了,一向冷静的目光也悄无声息地沉沦,“你还可以留在我和爸身边,永永远远。”
田宓紧抿着唇,一股热流从心头涌上鼻尖,泪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盈在眼眶:“然后,我们一家人,就可以相亲相爱一辈子?”
门未关紧,骤然而起的礼乐声流水般泻入原本静谧的化妆间里,令险些耽溺的田野猛然惊醒,他迟缓而又爱怜地伸手,将田宓揽进自己怀里,瞳色里闪过一丝爱恨难明的痛意:“没错。”
“那我不要嫁了,哥,”田宓咬着田野胸口极好的西装料子,拼命忍住呜咽,“我害怕,我害怕没办法像爱你,爱爸爸妈妈一样爱那个人。他……”究竟该怎样启齿,告诉哥哥:她想临阵脱逃呢!“小宓,”田野的心几不可知地颤抖了一下,他轻轻捧起田宓的脸,流转于眼角间的落寞已消失殆尽,“我恐怕,爸并不是让你爱上他,只是让你嫁给他而已。”
田宓用镶嵌精美的水晶指甲反复攥紧椅子两旁的扶手,仿佛自己的心膜上也有这样十只尖甲在细细磨划,钻骨的痒,窝心的痛:“我为什么不能嫁给我爱的人?”
田野俯身,宠溺地吻吻她的额头,雾色深沉的眼神里充溢着怜惜:“你爱的人,已经放弃了你。”
“哥……”心脏猛地收缩,呼吸也随之不畅,田宓迅速抓住田野的手,仿佛走散的小雁,再向渐行渐远的雁群,发出最后地求助。却也是,那么地无助。这样的田宓,就像只被野兽窥伺、楚楚可怜的柔弱小鹿,也只有这样的田宓,才会让田野无比真切地感受到她是依赖他,深爱着他的。尽管,这种爱,以及这种依赖,并不是他一直想要的那一种。再也不能多看她一眼,只怕再多一眼,他就会忍不住要后悔!田野顺势执起田宓的手,神情庄重地扶着她站起来:“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是吗?爸说过,萧珏家世人品,长相学识,统统都没得挑。”
“所以我就要嫁给他?”
“是必须,”田野深深注目于她,手心也暗自发力,也不知是在提醒她,还是在提醒自己,“他是萧家的人,出身高贵,前途不可估量。”
仿佛是溺水的人拼却全力去扒住冰沿,以图苟延残喘,却渐渐失去了攀援求生的力气。田宓默默垂下头,忽然笑了:“最重要的是,萧家的势力能让爸爸大展宏图,对不对?”
“你学的真快,”田野愣住,无奈地笑笑,“我就知道,你其实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聪明。不过小宓,哥真希望你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还不够快,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田宓缓缓呼吸,转眼盯视着田野,大着胆子说出来,“如果他对我不好,我该怎么办?”
田野握紧田宓的手,拉着她缓步走出化妆间:“如果他对你不好,我一定会亲手毁了他。”
蓦地,悠扬的小提琴奏起,熟悉的婚礼进行曲流窜于黑压压的人群中,就像是一句魔咒,判定了她的终身。繁琐而隆重的婚礼在夜间落下帷幕,田宓忐忑的坐在床沿边上,对于新婚夜要发生的事情她都知道,可是她很怕。田宓,勇敢一点,嫁都嫁了,后悔也不行了,那就好好做他的妻子吧。她轻轻按掐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冰凉手心,不断地安慰自己,她毕竟还年轻,碰到结婚这样的大事,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少爷来了。”
听到门口佣人阿罗的声音,田宓又紧张起来,她反复揉捏着身上特质的简式婚纱,不敢抬头。跟着便听见门被推开,然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好一阵后,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没什么事,你们都走吧”,门口守着的帮佣和亲戚都陆续离开,房间内终于静了下来。田宓只觉得有一颗汗水从额头开始慢慢的往下滑动,她很想伸手去擦,可是她不敢,放在腿上的手紧紧的蜷握着,心跳好像越来越快。突然“啪”的一声,门被人大力甩上,她被惊地抬起头,一张苍白却英俊儒雅的脸进入眼里。满室暖茶色的灯光照射在萧珏的身上,朦胧而迷离,像是碎了的各色水晶,撒在他乌黑的头发和明亮的眼眸里。这就是她的丈夫了,这就是她日后夜夜相伴的枕边人了,他的容颜是那样的明媚好看,可是他的眸子呢?他的眸子里为何闪烁着令人胆寒的清冷光泽?还有他周身那浓烈到令人晕眩的酒气,怎么嗅怎么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来。“你回来了?”
田宓深深吸口气,尽量温柔平和地同他打招呼,心脏却突突直跳。“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田宓那轻柔中带着一丝怯意的颤音后,醉意深沉的萧珏身子一震,低着头呢喃式的说了一句。这声音轻若蚊鸣,却像锤子一般重重敲击在田宓的心头,她怎么也想不到萧珏进门后首先说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她突然不知如何是好,咬了咬下唇,半晌才垂着头嗫嚅着:“我……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