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田振业的忌日,他原本只是想顺道来祭奠一下,去不料看到这样“温馨美满”的一幕。目光所及的地方,杨铮把女儿举得高高的,一直高过头顶:“晴晴想不想见姥爷?”
田宓吓了一跳,拉着他的手臂要他不要闹,晴晴抽噎着说:“想!”
杨铮在晴晴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笑嘻嘻地说:“想就别哭噢!你要是把你妈惹哭了,我就不给你买你最爱吃的蛋挞。”
晴晴这才吸吸鼻子,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又哭又笑地喊:“晴晴不哭了,晴晴最乖啦。爸爸带我去看姥爷,吃蛋挞。”
一直愁容满面的田宓终于展露了笑颜,她的右手十分自然地揽住杨铮的左臂,将俏脸靠在他的肩头,和他们父女脸逗笑。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无比清晰地印在萧珏的眼底,却又像刺,深深扎进他的心底,他狠狠掐断指尖的烟头,一踩油门,车子绝尘而出。盛夏里虽然闷热,但清晨的日头还未破云而出,也就不是那么的毒辣。田宓和杨铮在东区的墓碑里挨个找了好久,才找到田振业的葬身之处,那是一尊雪白色的小小的石碑,没有太多复杂的镂刻和装饰,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怜田振业辛苦一生、奋斗一生,死后的住所竟然如此简陋。本来说好了不哭泣的,可田宓仔细看着那墓碑上的字,却发现立碑人里竟然没有自己的名字。微微闭了下眼睛,她只觉得自己的胸膛里是痉挛一般的疼痛,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膝盖一弯重重地跪在地上,霎时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爸,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看您。”
杨铮见到田宓痛哭欲绝的样子,忍不住心疼,便拉着晴晴紧挨着她跪下,然后低声地规劝着:“小宓,别哭得太厉害,孩子看了心里会难受。”
田宓转过头看着瘪着小嘴泫然欲泣的晴晴,慢慢地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深吸一口气,拉起晴晴的小手,对着石碑上田振业的遗像说:“爸,这是您的外孙女,她叫杨晚晴,您看她跟您一样,长得浓眉大眼的,特别英气。您在世的时候,总是想要看看自个儿的外孙,现在您终于看到她了,是不是很高兴呢?”
她说着,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含含糊糊地发不出声来。杨铮见她这个样子,便将手掌递过来,紧紧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心,无声地为她传递的温暖和力量。感觉到杨铮悉心的关怀,田宓深深呼吸,耐心等自己想哭的情绪过去后,才对着晴晴展露笑颜:“晴晴,叫姥爷。”
“姥爷,晴晴来看你了,”晴晴乖乖地俯下头,按照田宓教给她的方式给田振业磕了三个头,然后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刚才那个阿姨说你是坏人,晴晴很生气,姥爷明明是好人,她才是坏人,他们全家都是坏人。”
田宓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她仰起头迅速地和杨铮对视了一眼,之后拉起晴晴的手义正言辞地教育她:“晴晴……不许这样说人家。”
晴晴不满地撇过脸,跑到杨铮面前,伸出小手抓住他的衣袖,乌黑的眼仁里已凝起晶莹的水光:“她就是坏人,坏人!她欺负妈妈!晴晴讨厌她!”
“晴晴——”田宓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一下子捂住嘴,心口更觉得酸胀难忍,禁不住又想掉泪。杨铮瞧着他们母女俩得样子不免觉得心疼,他低下头好声好气地哄着晴晴:“晴晴乖,你看那边的花儿开得多漂亮啊,你自个儿先去玩一会儿,别在这儿惹妈妈生气了知道吗?”
眼看着晴晴心不甘情不愿地跑开了,杨铮才慢慢地叹一口气,将田宓的脸转向自己。东边的旭日终于冒出尖角,毒烈的阳光晃着田宓的眼睛,一朵朵的水花在她的瞳仁里无声的爆开:“阿铮,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样诬陷我爸爸的名誉,也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毁了我爸毕生的心血!难道这个世界就没有一点黑白对错吗?”
本以为两年的平淡生活已足以令她忘记当年意外丧父的悲痛,可此刻再看到她眼底的不屈和惨淡,杨铮才明白,杀父之恨是切肤的疼痛,她可以忍,但是绝对忘不了。“小宓……”有些气血浮动,他伸出手为她拭去颊上的泪珠,天气明明那样热,可她的肌肤却冰凉的拔手。“你爸爸的案子,牵一发而动全身,摆明了是有人要恣意陷害,借着这个案子打击所有和萧党有关联的官员。”
田宓咬紧自己苍白的下唇,凝望着旁边花坛里晴晴孤单的背影:“身为爸爸的女儿,身为振东集团的继承人,我不能坐视不管,别的不提,就说晴晴吧。有这么一个‘畏罪自杀’的姥爷,和我这么一个‘携款潜逃’的妈,你看她长大后该怎么做人?”
杨铮顺着她的目光,远远地凝视着晴晴,神情里满溢着慈爱:“我们远离帝都,远离这里的人和事,就不会有人说你们母女闲话的。”
田宓沉默半晌,将额头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低声喃喃:“难道要这样躲一辈子?难道要让那些害死我爸爸的人永远逍遥法外吗?”
杨铮瞬间觉得胸腔里的一角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他轻柔地抚摸着田宓的发丝,眼神越来越忧郁:“我既然答应带你们母女回帝都,就已经做好奋力一搏的准备。只不过,要想替你爸爸翻案并不容易,这里面牵连甚广,这个过程中你和晴晴势必要受到很多委屈和白眼。你确定一定要这么做?”
“人活着就是要争一口气,过去就是因为我的懦弱,我才会害得那么多人跟着我受苦,也才会害死我爸爸,”田宓仰起头,神情里充溢着坚定,“阿铮,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为我爸爸翻案?”
杨铮拉开田宓,定定地看住她,她闪闪的眸子里依旧是一层雾气似的水光,却又是那样的倔强:“唯一的办法,就是和萧党的人联手,打垮聂明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