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到妈妈这里来。”
田宓抓紧了晴晴的小手,将她从车里抱出来,眼眸里不断涨起的湿润被她强忍回去。接着,她缓慢地深深呼吸,唇角弯起清浅的笑纹,冲他微微颔首:“对不起,我女儿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两年了,这个女人再次见到他时,居然是如此的神情自若,甚至还对他用了敬语。过去的种种,她果然都放下了吗?“这是你女儿?”
不由得心口一窒,萧珏懒懒抬眸,伸出手温柔地抚摸起晴晴柔软的发丝,神色慈蔼,眼光却深邃,“长得真漂亮,跟你一样。”
对于这样的赞扬,田宓的一颗心越发酸胀苦涩,她多想告诉他,晴晴也是他的女儿啊!可是她不能,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一别两年,她已从豪门千金被打回原形,而他则依旧万人仰止的高门子弟。他和她,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谢谢萧议长。”
她闭了闭眼睛,一股酸涩的滋味猛地蹿入她的鼻尖,她只有微微地咬住下唇,让疼痛逼迫她抱着晴晴转身离开。萧珏见她对自己这样生疏,脏腑里似有一只拳头在狠狠冲撞着,他紧紧抿了抿唇,开口叫住她:“怎么,这么多年不见,见到我就没什么话可说吗?”
心还是几不可知地颤了颤,田宓缓缓转身,说话时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平静,已遮掩她心底的起伏:“恭喜萧议长您能顺利保住议会议长的位置,并且一直坐稳到今天。”
“我曾经想过无数次,我们再次相见时,你会对我说些什么,倒还真没想过这一句,”萧珏眼滚动了一下,在看住田宓时发出不祥的黑色光泽,而他的唇上也渐渐挂起了讽刺似的的冷笑。“其实,自从我上任以来,就一直韬光养晦,让别人误以为我只是一个办事*鲁莽、虚有其表的官二代、公子哥。不然你以为聂明祯又怎么会容忍我们萧党的势力存活到今天?当然了,这其中也有你和田家的一份功劳,如果不是让聂明祯顺利地拔掉了田振业,从而减少对我的忌惮,我又怎么可能有这个时间和机遇来巩固自己的势力呢?”
田宓不由得抱紧了晴晴,她礼貌性地低垂着头,只觉得胸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住了,闷得难受。萧珏的这番话究竟是为了气她,还是真的所言非虚?如果是真的,那这一切岂不是太残忍了些?过了好半晌,她才咬紧下唇,抬起同样乌黑的眸子:“这份功劳,我们田家受不起。”
说完她又要走,她实在是一刻也无法和他待在一起,只是看到他,她的心里就已经波澜万千。可萧珏却再度叫住她:“这份申诉书是你递交到最高人民法院的?”
田宓的身体一震,她霍然转身,却看到萧珏的手里正握着一份文件:“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萧珏神色淡漠地笑了笑:“田振业的案子对我们萧党影响重大,所以你一递交上去,下面的人就把它交给我处理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
霎时间田宓的心突突直跳,尽管日头灼烈,可她依旧出了一身的冷汗。“你希望我怎么处理呢?”
萧珏抬头注视着她,从她背后涌来的明亮光线刺得他眯了眯眼。在田宓的视线里,他的面庞正迎着日光,黑眸却幽暗的好似深潭,她看不清这其中潜藏的秘密,只好咬着牙据理力争:“中国是一个法治国家,我当然是希望您能依法处理,还我父亲一个清白。而且,于公于私,您都最好这么做,这对于你们萧党不无好处。”
“好处是有,可惜现在还不是时机。我苦心经营的一切还没有成形,现在这么做,只会打草惊蛇,对我没有半分好处,”萧珏斜斜地憋着田宓,目光如鹰隼般森寒,这样直直地射过来,仿佛要把人的心都剖开了,“所以对于你的这封信,我的打算是——丢掉。”
“萧……”田宓微微一愣,禁不住晃了晃身体,直到握住车门的边缘才缓缓稳住,“萧议长,您不能这么做!”
“不能吗?你给我一个理由。”
萧珏似乎瞧出了她的恐惧,眼眸里闪过一丝怜惜,但他却不肯放过她,步步紧逼。“妈妈,你的眼睛怎么红了?是叔叔在欺负你吗?”
晴晴伸出软软的小手,慌慌地擦田宓的眼角。萧珏看着懂事的小晴晴,明亮的黑眸蓦地黯淡下来,他有瞬息的心软,但更多的是遗憾和痛苦,这样粉嫩可爱的小丫头,这样瓷娃娃般乖巧的孩子,假如是他的骨肉那该多好!可惜,她居然是杨铮的女儿。“乖,妈没事,就是风太大,迷了眼睛。”
田宓心酸抱紧她,微微地闭了闭眼睛,曾经的那些藏在最黑暗、最隐秘的角落里,几乎以为消失的记忆,突然之间又漫上她的心头,盘旋不去。曾经的萧珏又怎么会这样逼迫她、刁难她?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是不是因为当年她的离开伤透了他的心,所以他恨她,想要报复她?还是因为,他早已不再爱她?可她还能奢求什么呢?既然已决定要放弃,就不该再存留什么希冀和奢望了。强忍着在心底漫溢不止的痛,田宓告诫自己要坚强,于是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我请您慎重考虑,我父亲绝对没有做过任何触发法律的事情,当年那样的判决是对一个公民人格尊严的严重侮辱。况且,法律规定的申诉期限是两年,现在离一审判决已经有一年十一个月,如果这次申诉被你压回来,那我爸爸的案子就无可挽回了。我知道您是个好官,所以请您不要因为一己私怨而……”“尊严?”
萧珏斜斜睥着她清秀的眉宇,她依旧是那样纤弱美丽,美丽的令人心疼,可是这份美丽,却再也不属于他。曾经他抛下尊严一次次地恳求她不要离开,可她依旧是一意孤行地跟着杨铮跑了。她又何曾在乎过他的尊严?考虑过他的感受?忽然造访的心痛令萧珏微微凝起眉峰,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含着玩味的轻笑:“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假如给你一个机会,你肯不肯用你自己的尊严来换取你父亲的尊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