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准备睡了。”
程佳期果断地摇了摇头,在画板上重新铺好画纸,“你休息吧。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夜渐深沉,星光隐匿在云朵里,也就愈加稀疏。房间里一片寂静,夜风冰凉凉的,如同井水的寒冽气息。路放打开阳台的门,窗台上,淡紫色的薰衣草静静绽放着。纤弱的花下,程佳期疲惫地睡着了。也许是因为冷,她的唇色比地上的月光还要雪白,倒是面颊上泛起微微的潮红,如同玫瑰温柔的花瓣。花瓣的旁边,洒落着一些崭新的手稿,为首一张的右下角则写着两个娟秀的小字——火鸟。火鸟的含义是浴火重生。路放默默地望着她。良久。他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在她苍白的唇瓣,印了一个吻。她的唇很凉甚至被风吹得有些干裂了,他的唇却柔软,而且带着灼人的温度,就如同是——火。……清晨。曦光很静,也很温暖。窗台上的薰衣草静静绽放着,有温柔的香气反复萦绕着,从阳台漫进同样安静的房间,最终弥漫在程佳期的鼻息。薰衣草有安眠的作用,这一晚她睡得很香,也很满足。微微翻了个身,程佳期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路放的床上。紧接着,她又发现被角都被人悉心地掖好,她昨晚明明在画设计图,怎么又跑到床上来了?是路放把她抱上来的吗?那他呢?程佳期坐起来,身侧空空如也,又怔了片刻,她忽然想到今天要去面试,于是蹭地一下掀开被子,飞快地收拾起自己。走到客厅的时候,她看到桌上摆着的几道清粥小菜,心想:这是路放留给她的早餐吗?如此想着,她心里莫名一暖,唇角也勾起一抹微笑。入职的程序很简单,去人事部报过到后,程佳期签了聘用书就被路放原先的一个助理小高领进了他那间豪华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人,据说是路放和其他律师们在会议室里开例会。程佳期坐着等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打量起他的摆设。房间的正中是他的办公桌,一看就是德国进口的全套桌椅,价格不菲。办公桌的左侧则是一座整面墙那么大的书架。书架上摆着各种厚厚的法典、以及法律相关的书籍,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书架顶端那些摆了整整三层的感谢状。每一个感谢状都是精心装裱过的,感谢的对象是路放,落款则是某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的小职员,有些甚至连单位的署名都没有。程佳期忽然联想到那晚出周阿姨当街拦车,却被路放无情拒绝的情景。如果路放真的是这么贪财冷血的人,为什么会收到这么多感谢状?如果他不是,又为什么不接周阿姨的官司?难道真的是因为她信口胡说的那个理由——因为四年前她那个失败的案子,所以他暗暗跟自己较劲、再不接刑事案件?这个理由可真够狗血的。程佳期被自己的想法寒了一下,见他还不回来,索性拿出未完成的设计稿,准备趁机赶一下工。二百张呢,可不是一蹴而就的,她得抓紧时间才是。可是,她没有拿镇纸。程佳期托着香腮,在办公室里环视一周后,最终把目光聚焦在书架上。有了,法典那么厚,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镇纸嘛。画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回来,刚好她思路凝滞,就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可她刚走两步,脚就崴了一下,左右没有人,她就大着胆子脱下自己的高跟鞋,细细察看起来。果然,鞋跟有些松落了,向左微微倾斜着。程佳期思索着,将鞋跟对准办公桌的桌角,轻轻砸了起来。好像没什么起色。其实鞋的设计加工和服装的设计加工如出一辙。她忽然想到,这几年她一直都专注于设计,而忽略了制衣裁剪的能力。不过,那也是因为她一直呆在监狱没有机会重新接触裁剪制衣。也许,她应该从最基层的做起,比如开一个小小的成衣店,专卖由自己亲手设计兼制作的衣服。这样以来,她既能快速提高自己的水平以适应比赛,也能尽快还清欠路放的钱。越想越觉得兴奋,程佳期咬了咬唇,照着那个尖锐的地方使劲一敲,鞋子就蓦地跳脱出她的手,向后飞了起来。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一记隐忍的闷哼。程佳期下意识地掩住口,惊讶地转过身,纤浓的眼睫却忍不住垂得低低的。门边的地面上,正横躺着她高跟鞋的残骸,而距离那些残骸一米有余的地方,则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身影的主人一手按紧了手里的文件夹,一手轻捂着自己红肿的额角,而那双锋利黑俊的眼睛,则如同手术刀般冷冰冰地盯着她。没错,身影的主人正是路放。双手紧紧地拧在一起,程佳期咬咬牙,赶在他发火之前一瘸一拐地跳到他面前:“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谁知路放竟没有生气,他只是淡淡瞥了眼她莹白雪润的脚,又淡淡地说:“36的码?”
“你居然能看出来?”
程佳期不由得怔在原地,忽然又莞尔一笑,“难道你经验很丰富?经历过不少女人?”
路放没有多言,他转身从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鞋盒,递给她:“换上吧。”
“这是谁的鞋啊?”
程佳期打开鞋盒,里面是一双八厘米高的及踝高跟鞋,大约是四五年前的款式,虽然有些过时了,但看得出品牌和质地都是顶尖的,足见主人的品味。“难道是你曾经的女朋友?”
她刚才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真的随便便就拿出一双女人的鞋出来,虽然看样子年代久远……“我不需要一个多话的助理。”
路放冷冷瞥了她一眼,语气中毫不客气。可单这一眼,他的心就微微沉寂下来。他几乎还能看到,曾经的果果穿着这双鞋来办公室里找他,却因为逛街逛得太累,非要换穿他的拖鞋……“好啦,我不问总可以了吧。”
程佳期悻悻地收回问话。看他反应这么大,一定是因为曾经被那个女人狠狠伤害了,所以从此不再爱女人,改爱男人了。恩,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