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这一天她就必须得活在阴暗里,任她再怎么伪善再怎么装可怜,也始终抬不起头来。”
她说着,回头,纤长的手指点在程佳言柔嫩的脸颊上:“顺便,我也要让她、让爸爸,让所有被蒙在鼓里的人都明白。你沈展铭之所以要跟我离婚而娶她,只是为了金钱和地位,而并非所谓的真情。否则我开出的条件,你早就答应了,不是吗?”
沈展铭眉头微皱着,细细打量起她。四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她,曾经乌黑顺直的长发因为服刑已经剪短了许多,曾经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也因着岁月的洗礼而变得清瘦尖削,曾经……那双天真的、可爱的、甚至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黑眸里,此刻竟夹着丝戏谑、甚至威胁的笑意。他久久地望着她,久久地,忽然又侧过眸子,将手微微扶在程佳言的肩侧:“无论你说什么,佳言都不会相信你。”
程佳言的身子微微一震,她抬起头,同样深深地望着沈展铭,然后缓慢地点头,眼里似有星光。纤细的十指在掌心里慢慢地蜷起,程佳期不再看他们郎情妾意的模样,而是霍然站起来,喉咙里有着滚烫的痛楚:“既然协调无效,那么,沈先生,我们就等着法庭上见吧。”
她说完,人像一阵轻柔的风,如此轻柔地离开了他们的视野。只是,风过并非无痕的。一张设计稿如同蝴蝶般,在半空中蹁跹着,飞舞着,最终跌落在程佳言的脚下。她低头,吃力地捡起了那张设计稿,黯然的黑眸里却蓦地闪过一簇星光。……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阳光很柔和,透过大幅的落地玻璃照射进来。其他的职员都去楼下的餐厅和小饭馆里就餐了,路放则低着头,在座椅上一派宁静地喝着茶:“一杯咖啡,你买了三个小时二十分钟十八秒。”
他说着,将桌子上的报纸翻过一页:“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程佳期神思恍惚地坐在旁边的办公椅上,也许是天气热,她的收心里湿湿的:“也许我在路上被车撞了,也许有一只狗把我给咬了,又也许我碰上了小偷,或者是强盗。”
路放噢了一声,慢慢阖上报纸:“所以,咖啡呢?”
“我喝了!”
程佳期突然狠狠瞪了他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他发脾气,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的。可是她的心里仿佛积压了千万种的情绪,碾滚着她,啃噬着她,让她急需一个突破的出口。然而,意料之外的,路放并没有如愿以偿地跟她吵架。“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他只是站起来,拿着一份文件走到她身边,递给她。程佳期的脸上呆了一呆:“你为什么不骂我?我无故旷工,还藐视上司,喝了你的咖啡!”
“工作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没有义务去教训你,”路放停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过,你如果还想继续这样蒙混过日的话,你还是请回吧,公司花钱不是请你这种人的。”
他的神情是那样淡漠,语气也冷得仿佛一泓秋水。程佳期垂下头,她的眼里缓缓泛起一层清浅的水雾:“以后不会了,路律师。”
下午上班的时候,程佳期明显心不在焉,先是把客户A的号码当成了客户B的,接着又把不同的案件资料搞混了,最后她叹了口气,干脆放下手头的事,给路放煮了杯咖啡。热腾腾的白雾,白雾袅袅着,绕出回忆的滋味。在巴黎的时候,沈展铭在一家原木装潢的咖啡馆里打工,而她则常常光顾那里。记得进门的右手有一个偌大的玻璃橱柜,里面陈列着三十多种咖啡豆,旁边则是老式的压豆机。有好几次她去的时候,沈展铭都在为客人研磨咖啡,她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开始是觉得新奇,因为她从没见过这种用蒸馏法煮咖啡的传统工艺,可是久而久之,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的脸上。她永远也忘不了,在徐徐升腾的白雾中,徐徐绽放在他脸上的笑容。就像清晨薄雾里的白莲,那样静静地、柔柔的,又干净温暖,仿佛簇开在她的心中。许久以后她才明白,这就是情窦初开的滋味。后来第一次跟他分手,她从家里夺门而出,沿着欧椴林立的街道一直走一直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那家咖啡店。那天客人很少,店长坐在吧台里打着哈欠,两个服务生倚在后厨的乳白色雕花门上,浅笑着不知说些什么。程佳期就握着手里的咖啡,怔怔地看着红色骨瓷的杯里,那皑皑升起的雾气。周围明明那么静,他们留下的每一种声音却又是那么清晰。“展铭,我要你唱首歌给我听!”
“展铭,我们偷偷喝酒去吧。”
“展铭,我们去兜风。”
“展铭,我画了一张你的画像,好看吗?”
展铭,展铭,展铭……那时候她想,每一次,无论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微笑着,无比耐心地满足她,哪怕她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他不理她了呢?程佳期不记得那一天自己是不是哭了,只记得店门口那扇玻璃门咣当一声响,沈展铭就冲进来,将她一把扯进了怀里。那一瞬间,时光都好似静止。犹如倒放的旧电影。咖啡散发出浓郁的糊焙味,袅袅的热气氤得程佳期的眼前涩涩的,她咬咬唇,转身,把咖啡搁在路放的办公桌上。“今天上午,到底怎么了?”
路放并没有抬头,拿着笔在纸上沙沙的不知写些什么。心几不可知地酸了酸,程佳期立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我碰到小偷了,那个偷了我丈夫的女人,我还碰到了强盗,那个抢了我所有的男人。跟他们见面,我的感觉就像是被野狗咬了一口,被车撞了一下。”
“你哭了?”
眉峰几不可见地跳了跳,路放搁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