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佳期赶到医院的时候,程佳言正伏在程占霆的病床边,用温热的毛巾,轻轻帮他拭去额头和脖颈处的汗水。在她的身旁,是沈展铭。他将煲好的汤小心翼翼地盛入一个瓷碗里,用勺舀出放在唇边轻轻吹着,然后才送到程占霆的唇边。不知道的人,一定会为他们二人的恭孝而称赞不已。可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刺啦一声开了。“先生,大小姐来了。”
宋妈略显局促的向里间看了一眼。程佳言的手指微微一动,然后继续拧拭毛巾。而程占霆,也只是缓缓睁开眼睛,神情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停止继续喝汤的动作。“爸爸,不能喝!”
程佳期蓦地叫了一声。程占霆眉心一皱,仿佛此时才看到她:“你怎么来了?”
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程佳期在心里提醒自己,然后,她忽然冲上前,一把打翻了他手里的碗。碗落在地板上,发出砰然的脆响,然后支离破碎。原本热闹的病房里在倏然间静穆下来,就连平时一向温厚的程佳言都忍不住蹙眉,小声嗔怪说:“姐姐,你对展铭有意见我们都知道,可是这汤是给爸爸补身子用的,你干嘛跟一碗汤过不去?”
“补身子?”
程佳期轻笑了一声,她走过来,目光雪亮地盯着沈展铭,“谁知道是补身子的,还是谋财害命的。”
爸爸虽然一直身体不好,但还不至于突然之间病得这么重。如果不是沈展铭在爸爸的饮食里做手脚,爸爸怎么可能在这几年慢慢地卧床不起,把公司的事务都移交给他?她话说得如此尖锐,可惜,沈展铭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是皱眉,叹息着劝她:“佳期,我知道你关心爸。他病了,我跟你一样着急,但请你不要交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搬弄在爸的面前,他年龄大了身体不好,怎么能跟着咱们折腾?”
程占霆摆摆手,事宜他不必说下去:“她要是有你一半的明事理,我也就省心了。”
心里如同扎进了一根刺,程佳期焦急而诚恳地说:“爸爸,你不要相信他,他的孝心他的仁善根本都是装出来的,他是个伪君子,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夺回程氏,甚至于夺走你的命!”
“一派胡言!”
程占霆当即喝斥了她,额角的青筋则显示出她的恼怒,“展铭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一样,怎么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
“看来是佳期对我有误会。”
感受到程佳期的激动,沈展铭微微垂眸,叹了口气。而后,他忽然端起刚才的那个瓷碗,将碗里的煲汤悉数灌进了喉咙。程占霆不悦地抿了抿下嘴唇,转而看向程佳期:“你还有什么话说?”
程佳期惊愕地抬起头:“爸爸,是他亲口告诉我……”程占霆却无情地打断她:“不要以为我准许你插手童装的事情,就代表这个家可以任由你为非作歹了!”
疼痛的滋味如同鸩酒般侵蚀着程佳期的脏腑,她将唇咬了又咬,才逼迫自己不流出眼泪:“爸爸,你宁愿相信他,也不愿相信我吗?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够了!”
程占霆气的脸色通红,人也弯起腰不住地咳嗽起来,“我原本以为你已经改过自新了,没想到你这无中生有、横生事端的毛病还没有改,你……你走吧,我们程家不欢迎你这样的女儿。”
“爸爸……”没想到爸爸又要赶她走,程佳期满心的凄楚,她转眸,目光如雪般,凄厉地定在沈展铭的身上。此刻,他低眉敛目、神色清冷,跟前晚那个炽火中烧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这就是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啊!原来终有一天竟变得这般的阴狠!见她还愣愣地呆在那里,程占霆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宋妈,让她出去,她一来我就不得安宁,还让我怎么休息?”
宋妈于是捏着自己的衣角,颇为为难地望着程佳期:“大小姐,您还是先出去吧。”
揣着莫大的屈辱和难堪,程佳期缓缓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向病房的门外。房门关上的刹那,她听到程占霆决绝的低斥:“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她的心,如同被蘸了盐的鞭子笞着,寸寸挞入血肉,令她苦不堪言。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好妹妹”叫住了她。程佳言说自己只是好心,不忍她灰溜溜地去,所以特意来送送她。可惜,她好心吐出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情:“姐姐,你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你什么意思?”
程佳期的神色微微一变,冷冷凝视着她。“你以为搞定了童装的事情,就能顺理成章地回到程氏,来谋夺爸爸的财产了?”
程佳言看着她,唇角含笑,目光则缓缓地,“可惜啊,你却忘记了一件事。爸爸根本就不喜欢你,未免激怒爸爸,以加重他的病情,拜托你以后看望爸爸的次数不要过于频繁。不然的话,爸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又该赖在谁的头上?”
程佳期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程佳言,你现在很得意是吗?”
“你以为你已经得到了沈展铭,得到了程氏?”
她说着蹲下来,唇角噙着嘲讽的笑,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孔雪白的女人,“你错了,沈展铭不过是利用你,就算你机关算计也得不到他的心!”
一记耳光蓦地甩上程佳期的面颊!“就算他是利用我又怎样?”
近乎麻木的镇痛中,是程佳言犹如夜枭般阴毒的声音,“他也同样不曾爱过你,否则四年前他就不会那样对你!”
程佳期身体一僵,几乎是震惊地凝视着她,可她的目光迅速被佳言身后的沈展铭所吸引。程佳言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展铭一眼,而后又侧过脸来,冲着程佳期会心地一笑:“你们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做个顺水人情,成人之美好了。”
她说着,毫不留恋地推着轮椅往病房的方向走。程佳期再也耐不住,她一步步地走向沈展铭,带着恐惧和不确定,眼瞳漆黑,唇色苍白:“四年前那场车祸,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