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下。程佳期独自走在沙滩上,她脱了高跟鞋,拎在自己的手里,任自己细白的脚踩在松软的沙砾上。耳畔是阵阵涛声,沙沙沙,像是谁在轻声地唱着童谣。闭上眼睛,似乎还能看到很久以前,那样晴光潋滟的岁月里,沈展铭从背后拥抱着她。“你知道吗?我一直活在黑暗里,而你,让我看到了阳光。”
他的声音也轻轻软软地,伴着涛声,那般温柔:“佳期,等你再大一点,就来做我的新娘。我要你陪着我,永永远远地陪着我,我们要一起幸福,一起仰望那阳光……”可睁开眼,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浪涛彼此拍打的声音,沙,沙沙……像是谁在哭泣。程佳期弯腰,捧起一把沙子,麻木地看着它们从指缝中匆匆地滑过。过了好久好久,直到海风吹得她有些冷了,她才抱着肩膀转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直接僵在了那里,只因她的面前正站着一个无比熟悉的人。深邃的五官,麦色的皮肤,阳光下,他的面容是如此的模糊而深刻。路放看着她,看得那么深,声音却听不出语气:“苏拉找不到你,给我打了电话,我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这里。”
程佳期看着他,张了张红润的唇,最终,却把脸别开了:“你不是跟黎小姐在一起吗?你们不是很开心吗?你来找我做什么?你不怕你的黎小姐不开心吗?如果耽误了你们交往,那该怎么办呢……”她说不下去了,转身快步地逃走。可他马上跟上来,她怎么可能快得过他,才几米而已,她就被他一把从后头搂住了:“对不起,昨晚我不该那么对你。”
程佳期死死咬住唇,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可她的喉咙里却像塞了一把稻草般,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对不起……”路放的声音忽然柔软了下来,犹如低语,几不可闻。程佳期再也受不了,她闭上眼睛,静静靠在他的胸膛里,眼泪成串地落下:“路放,我觉得好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没有你……”短短一句话,她说得声泪俱下,几次哽噎。路放的心,像被什么捶了一拳般,疼得难受,他闭了闭眼,更加用力地抱紧她:“以后我不会再对你说对不起,有什么困难我会跟你一起承担,我不会再给自己任何机会去对不起你。”
“路放……”程佳期回头,一瞬间泪流满面。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能比一句这样的话更加暖人心窝?路放拉起她的手,把手掌摊开了,说:“这个钻戒,你说过,它曾经对你意义非凡,我现在把它还给你。你有权力选择自己的婚姻,自己的人生,而我无权干涉你。”
程佳期怔怔地看着掌心的那枚钻戒,夕阳下,它的光芒千变万化,是如此璀璨,几乎能耀伤她的眼睛。这样一个奢华的物件里,承载了她过去几年所有的爱恋和憧憬。只可惜,这份爱也如同这钻石一般,不过是徒有其表的浮华。将钻戒用力地攥紧在手中,她深深呼吸,忽然,像下了什么决心般,她猛地转身,把钻戒用力地掷进了大海中。汹涌的波涛很快吞噬了那片璀璨。路放一怔,刚想拉住她,她却冲着浪涛大声嘶喊起来:“沈展铭,我不爱你了,我再也不爱你了!”
那一瞬间,路放只觉得这声音如同擂鼓般震响在自己胸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最后她喊累了,筋疲力尽地靠进他的怀里,他的心里也跟着一痛。“回去之后,帮我重新写一份离婚协议吧。”
程佳期突然说。“好,你想要怎么写?”
程佳期轻声笑了笑,抬头,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跟他离婚。”
“你确定?”
路放的眼眸蓦然间一缩。程佳期深深呼吸,望着远方的天空:“你说的对,我有权力选择自己的婚姻、自己的人生。我想彻底抛弃我软弱的过去,我想要真正地重新开始。”
她说着,忽然回头,深深地看住他:“路放哥哥,我想选择你。”
胸口蓦然一震,路放撑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想清楚了?上了我的船,就别想中途走下去。”
程佳期没再说话,她微一倾身子,搂住他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黄昏日落里,两个人坐在细白如雪的沙滩上,轻而缓地缠吻起来,那是一种被人爱惜的感觉。暮光凝结在他们交触的睫毛上,又握进他们扣紧的掌心中,这样的气氛,这样的景色,这样的情谊,似乎什么都不必说了。远处,翠绿的海湾渐渐变得暗沉,漆黑如墨的车里,沈展铭慢慢摇上了车窗。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再也不会回来。……几天后,程佳言轻轻敲开了沈展铭的门。由于程占霆病重,这段时间里,公司的事务便都积压在沈展铭的肩膀上。他忙得不可开交,常常回了家依旧在书房里办公。所有人都夸赞他孝顺又能干,是接替程氏的不二人选。此刻,他正在伏案工作,见程佳言来了,他连头也没抬。程佳言却把一份文件无比规整地放在了他的面前:“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拿到这份离婚协议说,我就早点说服妈妈去砸她的店了。”
沈展铭抬眸,狠狠剜了她一眼:“我从来没有让你自作主张。”
“干嘛发那么大的火?”
程佳言温婉地笑了笑,“对她仁慈有什么用?她才不会对你感激涕零,她只会觉得你虚伪,然后更恨你。别忘了,她可是你仇人的女儿。”
沈展铭冷漠地看着她:“你也一样。”
程佳言满不在乎地笑着:“也许是吧,反正你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你,我们就像那藤缠树,树缠藤,早就不可能分开了。”
“所以,你还等什么?”
她说着,把一根签字笔递给他,“签字吧。”